雷萨朗撤回了双后,淡然道:“凤善棠位在多岛海域的秘密巢穴之一。”略顿,“在此地换了船,待会儿即刻起程回大岛。”
她瞪大眼,脑中灵光闪过,顿时抓到要处。
“你跟凤善棠暗通款曲、私下连手,而凤善棠那几艘惊人的船只全藏在此地,既是狼鬼的战船,自然不能大刺刺地行至大岛……啊!你,你你……”瞪人,一瞬也不瞬的,白颊忽地泛出温淡血色。“你背后出手偷袭人!”咳咳咳……心绪波动过大。
事情发生的经过,她记起来了,记得一清二楚。
见她低咳,男人眉峰成峦,巨掌再次轻覆地胸腹,花夺美却仍勉力挤出声。
“我坠海,浑身痛得要命,怎么也游不上去,有两条黑影朝我游来,你……你和吕云……你们俩也跳下船……”两个人都伸长臂膀要抓住她。
那一刻,两人暂泯恩仇,把救她视为唯一要事,而那把被吕云声称早已抛落海中的钥匙,其实一直挂在她脖颈上,见势头不对,刀子终于肯掏出,在海水包围中为她卸下那六条重担。
“你奋力拖住我,拼命划动四肢,不让咱俩往下沉,吕云则乘机帮我解开炼锁……她在帮我拉开最后链子时,两条腿却被之前解开,浮荡在周遭的长炼勾住,你拉着脱困的我往上游,你、你……”
雷萨朗冷哼一声,欲笑不笑,替她道:“你想骂我见死不救吗?哼,我确实见死不救,而乱山云这号人物也不值得我出手相救!”抹青的脸色更沉了,有几分是为着她似乎真在意起那个该死的海盗婆子。
磨磨牙,继续吐出满腔郁闷。
“你倒好,何时“夺人所爱、无成人之美”的楼主大人也动起怜悯之心,以德报怨来了?都自身难保,你还硬是伸长臂膀揪住人,非把贼婆一并拖上来不可!”她气虚且带伤,拽住吕云臂膀的五指却抵死不放,他内心再不平,也只能把两女全都救上。
他很难不胡思乱想,怕她在乱山云纠缠下,真对对方有了异样情思。要不,依她恩怨分明、有仇必报的行事作风,在受了对方多日折磨和欺侮,怎可能心软以待之?
心火耳炽,恨极这种不确定感,他炯目抹上戾色,低咆:“是!我就是出手偷袭她,如何?”
花夺美被他的抢白弄得怔怔然。
忽然间,她有所理解了。唔……他这模样……是恼羞成怒吗?她欲笑,又赶紧抿住几要绽开的笑花,清清喉咙徐慢道:“不如何啊!咳咳咳……只是雷萨朗大爷行事一向光明磊落,突如其来在背后下手,总教人吃惊……”
那时,她和吕云皆被拖出海面,有小船前来接应,待三人上了船,吕云无暇对敌,仅真情流露地搂着她、关怀她的伤势,她瞥见被挤开的雷萨朗一脸阴沉,下一瞬,她尚不及多说半语,他大爷峻唇冷勾,竟手起手落在背后偷袭吕云,直接以手刀击昏对方。
她笑笑一叹。“此等绝妙阴招向来是本楼主使惯的,大爷莫不是跟在本楼主身边久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知不觉间被潜移默化……”说着,忍不住又低咳一阵,所幸咳血的情况已止。
她的咳声让雷萨朗心脏紧了紧,不愿回想,偏不得不想,思绪有自主的能耐,教他想起十余日前,丹华和十二小婢带回她被掳的消息,知她落入乱山云手中,知她根本不多挣扎亦无法挣扎,只能乖乖束手就擒地随对方走时,他既惊且怒,那样忿然的情绪中还清楚夹杂着慌惧,天晓得他有多久不识骇然滋味,却因为她而吓得胸中窒闷,连着好几夜不能成眠。
而那惊骇到她被乱山云发掌打中、坠海后,累积到最高处,整个满溢出来!越思越惊,他脸色越凝峻,语音也冷飕飕带嘲讽。
“楼主的行径倒也让人不解,遭人欺负了,未连本带利追讨,生死之际竟动了恻隐之心,死拉着人不放。”哼声,“顾惜对手,这当真出奇。”
之后他击昏贼婆,她忙着咳血,拉紧人家的手却一直未放,昏厥前还不断向他要一个允诺,要他应承她,绝对不能在她晕厥未醒时,对那贼婆下杀手。
她当真如此在意吗?
冷眉冷目,瞳底却有小火;冷言冷语,嘴角倒抿得阴郁……有没有可能,眼前这男人正在捧醋狂饮?
花夺美的心坪坪跳,会痛,想是心震得太带劲儿,把胸骨都震疼了,再有,她身有伤呢,心绪起伏太激切总要吃苦头,但……心追苦头吃得好,太好吃了,她欢喜吃,吃得万分情愿。
“吕云她心中也苦,性情偏激,随她走后才渐渐弄懂她一些事……”旁人私密之事她没要多谈,眸光一径往他脸上、身上寻探,手抬起,指尖碰碰他光裸上身,跟着似有若无地抚触他肩膀和粗臂上的剑伤,像也万般顾惜着他,“……雷萨朗大爷,你来了,我可欢喜了,相当相当欢喜呢!”
混帐女人!她实在卑鄙,用这种手段和眼神攻他,他还没想让她这么好过!尽管仍怒气高涨,对她却狠不下,再多的恨怒里也搅进了怜情爱意,至多只能继续对她摆臭黑脸。
花夺美反正见惯他严酷表情,指尖又恶习难改地探去挑色起他绷绷的下颚,夹杂一丝咳意低笑道:“哎呀,真这么恨啊?”
这一回,男人没把黑脸撇开,两丸深幽幽的峻瞳看得她气势一泄。她的手被握住,力道控制得宜,没握疼她亦未允好抽回。
他沉声道:“你喝了药,腕上的伤也才上过药,别乱动。”内服的创伤药丸,他是捏碎后混入清水中喂她喝下的。
上过药?花夺美先是一怔,忽又回神,慢了好几着才发觉此时自个儿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丝毫不像坠海模样,身上衣物是男子款式,有独属他的舒冽气味,她被锁炼磨伤的地方已上过药,暗透淡香,至于喝药……噢,她不记得喝什么药,八成是他一口口哺喂她喝下。
嘻,连发丝都暖暖的,他帮她拭干的吧。见她下意识揉发,冲着他咧出近似痴傻的笑,全然没了楼主的气势,雷萨朗左胸绷了绷,呼吸一紧,冲口便问—
“头发怎么回事?为何绞成这模样?”
“啊?头……头发?喔,头发。”她带笑眨眨眼,又拨揉两下,“我两次取芙蓉针偷袭,没能得手,吕云妹子当时手持长剑自保,哪知涮涮两下,我的发被她长剑扫过,就成这样了。”
芙蓉金针淬入迷药,是她花家姐妹们惯用的暗器,雷萨朗以往也吃过她金针的苦头,现下一听,再瞧她的发,比起心疼的感觉,竟宁愿那“涮涮两下”是往他身上招呼的。
“她有什么好?”天外飞来一问。
“谁?”
“吕云!”峻唇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她到底有什么好?欺你、辱你、伤你,你还要护她?!”
脑中清楚浮现那一身艳红强压她身子、纠缠着她的场面,恼得他气血直窜脑,黝肤怒出红泽。
第9章(2)
花夺美愣住,见他鼻翼歙张、恶狠狠又道!
“她老早便相中你!当初我看上她锦岛几味奇药药异草,欲与她做生意,她答应得好快,我心下虽疑却未多想,后来双方走近了,她就一而再,再而三打听起“飞霞楼”楼主之事,她得知你与我颇有牵扯,关系甚深,早想搭起线通到你这儿,你随我下南洋,她半途围般,就为了见你,为了见你!”
“是啊,她想见的是我,殷殷盼望的也是我,在那当时,我还以为大爷你背着本楼主偷鸡摸狗,有个相好的海盗婆子呢!”
几句晏晏笑语化掉男人极不是滋味的冲爆话语。花夺美挠挠脸,虚乏的脸色因笑而生艳。
“比起大爷你,本楼主要虽她的“活宝贝”,她不愿我走,也舍不得伤我,只好把人拴在她身边,唉,我承诺会待她好、允她要求,她性情多疑偏激,一直不肯相信,但我“飞霞楼”向来以女为尊,她的事,我总得多担待。”
“你——”非得把他呕得五脏六腑皆伤才爽快吗?他还是头一遭见她如何呵护一个外人!气闷,神情难看至极,有什么往心头重重一击,他忽地难以承受般震了震,是吧?乱山云确实是“外人”吧?他跟她才是“内人”啊!
“你要去哪里?”
高大身躯忽地起身欲走,花夺美怔问。
“把你的海盗婆子处理掉!”
结果是她有了个“相好的”吗?花夺美失笑,又怕他气并没有上真去动乱山云,她唤了声,男人不睬,仍掉头就走,她焦急了,起身伸臂要拉住他,哪知她当真低估自个儿伤势,胸腹间又是一痛,痛得她栽倒下来。
“大香!”还不把雷萨朗吓得一个箭步冲回,抢在她额角撞地前捞住她。花夺美忍不住又咳,细眉拧皱,身边男人干脆把她抱进怀里,如怀抱襁褓里的小婴孩那般,对她又抚又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