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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还想再看吗?如果还想再看,明天我可以将军部里那叠和山一样高的罪证带回给你,让你清清楚楚地知道,王族的恩泽是如何披覆在介国百姓的身上。”

  “呕……呕——”难以抑制的呕吐感泉涌而上,留衣搭着口,整个人几乎虚脱。

  明明一再告诉自己,绝对别再这个男人面前掉下眼泪,可湿热的泪水却怎么也无法忍住。佐辅介麒白死了!这样的国家、这样的王者,介麒所相信的王道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留衣痛哭失声。

  头一次,醴骁为了女人的眼泪驻足了,即使是自己丑恶地夺去她的贞操的那一夜,他也不曾为她的泪水动容,可现在看着她,他却难以移动脚步离去。

  她哭什么?是被那群暴乱民众弄出来的伤令她疼痛,还是为她高贵的自尊受到羞辱而哀恸?

  “能哭也好,活着听见这样的事实,总比死了仍不晓得来得好,至少你能哭着知道百姓的怨愤。”一贯冷漠的声音里,似乎升起了一点点温度,然而,留衣并没有心思去察觉。

  眼前,她只觉得佐辅介麒哭红了双眼的脸渐渐在自己的跟中扩大,那张脸哭得好悲戚……眼眸溢泛的泪水终于淹没了所有的视线,忽然暗黑袭上了眼,一瞬间,留衣失去意识,再也无法睁开眼。

  ★ ★ ★

  床榻上,脸色苍白的留衣有着比初来时更为削瘦的脸庞。

  醴骁看着她,有些惊讶。

  印象中,那双如象牙似的美丽小手不仅变得粗糙,掌心也满着大大小小的伤疤,早已不复初见之时的细致柔嫩。再细细一看那头散落在枕边的细长发丝,在昏黄的灯火下,隐约可以看出失去光泽而显得枯萎与黯淡。

  “小姐一切安好,只是惊吓过度而已,睡醒后让她服几帖药,调养调养身子,就不会有问题了。一切脉的大夫放回那只瘦得贴骨的手腕,走向桌台写药帖。

  一旁凝睨那只手腕的醴骁忍不住走上前去握住她。

  那时候的手,有这般纤瘦吗?

  他轻轻左右翻动,看着掌心上那充满密密麻麻的浅白疤痕,却记不起初握时的温润滑腻感,他的视线移向她的脸,那张小巧精致的脸庞残留着暴民攻击后的紫青痕迹与细碎血痕。

  愈是倔强的人,愈是会咬牙吞下苦楚,这些日子,她过的究竟是怎么样的生活,醴骁不难想象。

  “她脸上的那些伤……”

  “那些都是皮外伤,小心照顾,不会留下疤痕的。对了,将军——”

  “什么事?”

  “小姐身体虚弱,怕是好些日子没好好睡过觉。不论如何,要调养好身子还是得有充足的睡眠,如果可以,这几日就尽可能别叨扰小姐。”

  “我明白了。”待大夫走后,醴骁唤来莞庆。“进府后,她从没睡好过吗?”

  “这……”莞庆浮起欲言又止的表情。

  醴骁很快便意会到她眼里的意义。“从今晚起,叫人在她房里点着灯,天没亮以前不许熄掉。还有,明天黄昏前,撤换掉所有宅邸里的仆婢,没有我的许可,不许她再独自一人外出。”

  “少爷……”

  “怎么?”醴骁面无表情地望着莞庆。

  “醴骁少爷,你向来不是这样的人……”

  “莞庆,你想听假话,还是听真话?”他笑了起来。“假话是我一时失控,做出罪不可赦的暴行来。真话则是枉费前幸峨侯这十几年来的教诲,骨子里流着败王之血的我,还是没有办法脱离那样的诅咒。就是这么简单,没有更多的解释了。”

  “少爷!”

  “莞庆,别把好心浪费在无用的地方。不管你承不承认、相不相信,我就是这么一个无可救药的人。”嘲讽冷冷地浮上那双金色的眸子。

  那一夜无论是恶意,或是无意,他的狰狞暴行已经深深凿入她的心底。后悔无法弥补曾经做过的事,而他根本也无意弥补,只有想办法让她继续跟他对峙下去,她与他的人生才有改变的可能与机会。

  恨也好、怨也罢,至少她能以恨着他的理由继续活下去。

  ★ ★ ★

  战火之后,介国各地仍然有将兵穿梭不断。

  以醴骁、上官惩我为首的武将在破城后的这三个多月,每隔十日,都必须采集在军部,进行例行性的军务呈报。

  当边境兵马部署完备后,首先产生的问题即是国中各都郡新任都督的人选指派。

  这天清晨,来自军部的紧急命令让醴骁及各将军匆匆集合,直到天黑,军部的灯火亮起,从清晨开始便进入军部的各将军,还没有人出来过。

  市街上,除了重兵规律的巡逻外,一切都跟过去的几个月一样,没有太多变化。

  夜幕造临,华灯初上。

  醴骁的宅邸也在仆役的点灯下,燃起温暖的火光。暖黄的灯火从屋檐透进位于二楼西侧的书房,火光随着夜风舞动起来,直到这时,留衣才发觉夜色降临了。

  自暴民事件过后,她便被禁止独自一人外出及行动上个多月以来,她只能在宅院里活动,以往工作的书房成了她整日消磨时光的地方。

  银月在手中的书翻到最后一页时,爬上了夜空。

  留衣伸展着身体,久曲的四肢传来酸麻感,她站起身,正想走向窗台,忽然,一个闪动的影子出现在窗台上。

  “你没杀死他?”

  一名青衣男人怒目瞪着留衣。

  留衣定眼一看,竟是将月。

  将月手持长剑,眼神显得很凄迷,嗜血的浓烈恨意漂浮在那张久违不见的脸庞上。“这么说来,左恶醴骁收了一名宠妾的流言果真不假了?男人的抚弄很舒服吧?想必交欢技巧也很高明。如何?他的宠爱让你欲仙欲死吗?我怎么会傻到信任你呢?女人都只会败事!”

  他的话充满了淫秽的羞辱,但此际更令人感觉恐怖的,是那双恍惚的眼。“贱人!佐辅介麒大人的死就这样被你忘得一干二净,比起他的死,男人给予的抚弄还更教你难以舍弃吗?”怒意发酵成无情的剑光,迎面刺来的长剑削断了留衣的发丝。

  恐惧贯穿了整个身体,她虽然想疾声呼救,却发觉自己的声音在仓皇中完全消失在喉间。

  “锵!锵锵!”

  长剑劈断了屋内的屏风、桌椅,利势难挡。

  虽然尽可能推倒身旁的家具以阻挡长剑的逼近,但很快的,留衣发觉自己已被逼至角落,无处可逃了。

  “贱人!”

  残虐的笑容浮现在将月的唇角,高举的长剑划下一道雷电般的银白。

  留衣闭起眼,等着即将袭来的刺骨厉痛。

  眨眼的时间过去了,平静的气流中却没有感觉到一点动静。

  奇妙的静谧像深夜般蔓延,忍不住,留衣睁开眼,耳边同时听见一阵巨大的金属相撞声。

  “锵——”

  “敢只身闯入新朝重臣的宅邸,看来是个相当有胆识之人啊!”

  熟悉的声音传进耳内,不知何时,前往军部参加议会的醴骁已经回来了。

  “左恶醴骁严

  “怎么?你很吃惊?闯入这幢宅子前,你不会连宅子的主人是谁都不知道吧?”

  “哼!乱臣幸峨侯的麾下走狗!”

  “又是自许正义的王族余党吗?那么是想来取我的性命了?很好,我也正觉百般无聊,只希望你的剑术会有你的口舌一样利落才好。”

  “利不利落,就拿你的命来试吧!”

  急劲的剑势扬起了艳丽的星火,两人快速移动的身形随着剑光一闪一避。

  醴骁推开留衣,映着月光,金色的眸子仿佛染上一抹腥红的杀意。

  剑势毒辣的将月招招封喉,醴骁正面迎敌,剑招愈是相激,表情就愈显残腥,属于五星骑士的绝顶剑技在凌厉的剑式中,招招制敌。

  当将月手中的长剑坠落时,胜败已分。

  艳红的血迹由将月臂上流下,将地面染出一片红池。

  “留下姓名,免得墓碑上写不出你的名字。”

  “取走狗贼醴骁性命之人!”

  “想取我性命?这确实不是难事,只是你得有些本事!”醴骁冷冷地笑,长剑毫不留情的削下将月的长发。“说!与你同党的王族余孽还有多少人?”

  “呸!”

  “还真有勇气啊!”醴骁抹去脸颊上的唾沫。“想必你对痛苦的承受也一定强过他人。”箭步向前,他抓住将月的衣袖。

  突然,有道银亮的弧线由窗边画起,一颗你枣核般的果实被人由窗口丢进。

  核果坠地之后,瞬间冒出漫天白烟,白色的烟雾带来了刺鼻的气味,醴骁连忙捂住口鼻,却在这瞬间让将月趁隙逃寓。

  “那贱人的命就为你多留一日!狗贼醴骁,在我拿你狗命之前,好好照顾你的脑袋!”狂啸的声音随风消失在空中,将月的身影也在同时隐去,只留下一地艳红的血迹。

  醴骁冷哼一声,收起剑,回头转向蜷曲在角落的留衣。

  阴影下,留衣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余惊未退的她只能握着自己的双手不住地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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