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寐凝视着这幅看着彷佛花团锦簇又气势万千的牡丹孔雀图,「这幅牡丹孔雀刺绣图是买的还是人家送的?」
「这幅刺绣我嫁进来时就有了。」杨姊陡地一震,「难道……这刺绣有问题吗?」
「刺绣图是小问题,刺绣的那位才有大问题。」宝寐轻描淡写地收回视线,好整以暇地坐下来端起英国骨瓷杯啜饮了口,香醇的顶级红茶香缭绕口腔间……唔,还挺好喝的。
杨姊心脏狂跳起来,脸色发白,立刻离那幅画好几步。「是、是什么样的问题?」
「牡丹孔雀图中的孔雀通常是一雄一雌,但这幅里只有一只雄鸟,而且这刺绣图里绣的是花毛茛,又名陆莲花、芹菜花、假牡丹。」宝寐拈起了雪白描金骨董瓷盘上装盛的手工奶油挤花饼乾,边吃边赞不绝口。「哟,这是你们家厨子自己烘焙的吗?超好吃耶。」
杨姊勉强挤出了笑来,「宝小姐喜欢的话,我让人装两盒给您带回去当点心;您刚刚说这幅刺绣……」
「那怎么好意思呢?一盒就够了,谢谢你喔。」宝寐在「外人」面前还是有点形象,略懂得矜持一二的。
不过为什么在白挚和他那些助理保镖团面前,她就完完全全没想到要顾及形象过咧?
——果然是她早就把他们当成自己人了吧哈哈哈哈。
宝寐心情大好,三两下就把整碟手工奶油挤花饼乾一扫而空,又咕嘟咕嘟地将顶级红茶一饮而尽。
第8章(2)
杨姊看着面前这个……吃货大师,嘴角抽搐了一下,还是努力把话题导回正题。「宝小姐不用客气,咳,您刚刚说这幅刺绣……」
「假牡丹,单雄鸟,这幅刺绣不是祝福象征花开富贵美满幸福,而是一种诅咒和怨恨,你们尤家肯定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宝寐终于言归正传,沉吟道:「不过绣画上的怨气,跟外头的芭蕉林比起来还是小虾米了。」
「我就知道芭蕉林有问题!」杨姊脚底板直冒寒气,说到这个,瞬间再难维持住名媛贵妇的气质,咬牙切齿道:「老一辈人都说芭蕉聚阴,易惹邪秽之物,听说我婆婆是七年前突发奇想,坚持从山上移植了一大批的芭蕉种在房子周围,我和我先生怎么劝就是不听,我婆婆还找了个非常有名的大师来看风水,说用这片芭蕉林的阴气才能镇住这一片地的火煞。」
「哟,还火煞咧,」她美丽娇艳的小脸顿时兴致勃勃起来。「哪位大师呀?好好奇喔,说来听听,有上过电视风水节目的吗?」
「不是,但听说这位大师北中南都有道场,信徒不下万人。」杨姊迟疑道:「我婆婆也是他的忠实信徒,其实不只我婆婆,就我所知,有好几位政府官员和他们的夫人也都是他的座下弟子。」
「搞这么大?」宝寐摩挲着下巴,满脸羡慕。
看看,人家那是什么规模,啧啧啧……不过,这样一来,她就更想会一会这位「大师」了。
「芭蕉林里面有井吧?」
杨姊脸色微白,敏感至极。「井?」
「你看,」她纤细雪白手指指向落地窗外的芭蕉林,杨姊的目光不自觉跟着望了过去。「冤气冲天,红中带黑,是厉鬼等级了。」
外头芭蕉林忽然无风自动,宽大的叶子疯狂颤摇,刚刚还晴朗的天空不知怎地阴了下来。
落地窗也格格格地摇晃着,整栋房子彷佛痛苦呻吟般喀喀作响……起居室外两个女佣发出了尖叫声!
她们以为是地震了。
「……」杨姊吓得面色灰败惨然,哆嗦着挨近了宝寐身边,几乎哭出来。「那、那怎么办?我们这房子是不能住了,我、我马上就带我先生和婆婆搬家……」
「那厉鬼是跟定你们了,搬哪都没用。」宝寐气定神闲地望着落地窗外那大片充满黑色浓浓浊气冤气沸腾的芭蕉林,轻松地弹了指,一切的地动天摇瞬间静了下来。
杨姊一脸余悸犹存,瑟瑟发抖。
「不过七七四十九天,这才过去三十天而已,你们还有十九天的安全期,在此之前,死不了的啦。」
杨姊这下真的吓哭了,颤抖地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臂。「求大师驱魔杀鬼,求大师救救我们!不管要多少钱,我都愿意付!」
「我不会乱加价的,刚刚签约签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她可是有原则有信用的大妖,不过还是加了一句:「那个,杨姊,方才合约上面的三条备注事项你有看清楚吧?」
「什、什么?」杨姊现在慌得脑中一片空白,浑身发冷,只想着请大师赶紧发功,瞬间降妖伏魔驱除鬼怪,好保护他们一家性命安全,哪里还想得起那纸契约上备注了什么东西?
「备注一:如承办之案件经查明,甲方有违反天道善恶是非准则,甚而乃属造孽行恶一方者,乙方有权无条件终止契约并对甲方进行合约金三倍之求偿。」
杨姊呆住了。
「备注二:承上,如甲方欲请乙方代为超渡受害之一方,须再给付乙方特殊业务费,计费方式为合约总金额百分之三十,并相同由甲方负责垫缴该金额产生之营业税。另,乙方若认定甲方罪刑重大,天理不容,乙方有权拒绝甲方之请托,且无须赔偿任何违约金。」
杨姊脸色这下由白转青。
「备注三:以上合约内容事项,为甲乙双方共同拟定,如有争议,将交由台北第一法院裁决之(乙方法律顾问为临堺集团律师团)。」
杨姊抖得更厉害了,不过这是给气的……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刚才竟胡里胡涂签了这么个丧权辱国的合约,柳缰这小混蛋……介绍的是济世救人的大师吗?该不会是黑心律师吧?
但杨姊不愧是见惯世面的名媛,强按捺下满腹惊恐愤怒不安,勉强挤出笑来。「大师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明明才是受害者,而且、而且对方是您说的……厉鬼啊!」
那厉鬼二字,杨姊压低了嗓子只敢用气音说出,生怕把……招来了。
宝寐正要开口,起居室门口出现了一个苍老威严的女声——
「这是在干什么?」
杨姊一僵,紧张地站了起来,忙陪笑地上前相扶。「妈,您、您不是去大师那边禅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个穿着贵气又盛气凌人的老太太尖酸刻薄地睨了她一眼,却没有拒绝她的殷勤搀扶。「这是我家,我不能回来吗?怎么,你在家里胡搞什么,怕我知道?」
「妈,怎么会呢?」杨姊有一丝难堪,还是耐着性子笑道:「我只是约了会计师到家里谈点公事罢了。」
尤老太太威严得自以为慈禧太后似的,高高在上在儿媳的服侍下端坐,看向没规没矩依然笑吟吟坐在原位的宝寐,老太太脸色难看起来。「你是我媳妇的手底下人,怎么这么没规矩?见了人不会叫吗?」
宝寐美艳灵动的眸子破天荒地有一丝冷,面对杨姊拼命偷使眼神,她彷佛没瞧见,兀自闲闲地自己又斟了一杯红茶。「抱歉,我是你儿媳的会计师,不是手底下人,老太太,时代不一样了,你还把自己当老安人、头家嬷,怎么跟得上时代的脚步呢?会给年轻人笑的。」
没看她这芳龄上看五千年的大妖都得顺应时代,配合潮流走低调路线了,这不过尔尔的尤老太太还连根小鸡毛都不是呢!
「你——」尤老太太脸色大变。「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能上我们尤家的门了?阿金,把人给我撵出去!」
「妈,别……」杨姊急了,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看起来笑咪咪好脾气的大师……宝小姐怎么一下子就跟婆婆冲起来了?
「尤老太,我本想,若见着你还有一丝人性、一点悔意,我今天还出手鸡婆地管上一管,帮忙排解一二。」宝寐娇艳妩媚的脸庞看着像是在笑,讽刺意味却浓厚得很。「不过,看你还是如今这德行,那我也放心了。」
「你是什么玩意儿敢在我家撒野发疯?」尤老太太恨恨地一拍桌,厉声喊:「阿金!」
「是!」一个约莫五十几岁的精壮中年人闻声而来,浑身上下有股悍然匪气,在看到宝寐的刹那愣了下,可还是神色狠戾地上前,语气威胁,「这位小姐,『请』吧!」
「妈,您听我说……」杨姊慌乱又焦灼,愣是急出了一头汗,「宝小姐她、她——其实来帮我们家捉厉鬼的!」
「闭嘴!」尤老太太面上诡异地变了变色,随即大怒。「哪有什么厉鬼?我们家有灵愆大师护佑坐镇,百邪不侵——」
「抱歉,杨姊,你这件案子我是接不了了。」宝寐懒得再跟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多说什么,迳自对杨姊歉然一笑。「不过冤有头债有主,你是后头来的,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不该被牵连,你放心,看在柳特助的面子上,我还是会护一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