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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接下来季珩不再说话,却用足动作、表情以及各种挑衅让对方清楚,他根本没有把王昌国放在眼里。

  王昌国从来没有碰过这种痞子,棋越下、他越火大,再然后……输得彻底。

  季珩笑着将桌面上的玉牌拿起来,轻抚两下,像是拍去上头灰尘似的,慢条斯理道:“怎么这样快,才刚过一炷香呢,看来是我高估宣武侯世子了,本以为世子爷号称棋公子,

  再加上会元出身,再差也能撑上两炷香功夫,没想到这棋公子竟是如此名不副实……等等莫非传言都是真的?”

  季珩拉高音量,身子往后微倾,动作不大,但旁边的人全都清楚看见了他打从灵魂深处的不屑。

  他没把话说清楚,但王昌国心脏狠狠跳三下,他、他……他说的不是“进士出身”而是“会元出身”,莫非他知道些什么?

  王昌国来不及出口阻止,围观的客人抢先一步问:“知秋先生,什么传言?”

  好八卦是促进人类脑力快速进步的原因之一,为了“增进脑力”,所有人都带着兴味望向季珩,期待有更劲爆的八卦。

  他轻轻一笑,缓慢回答,“传言世子拿到会元的那篇文章是一个姓项的举人写的,他没有背景,考完试把卷子一交,认定自己能考上,没想到竟是榜上无名。之后会元文章公布在榜上,项举人一看,那分明是他的试卷,怎么会变成宣武侯世子王昌国的?项举人心有不甘,击鼓鸣冤,不料最后被判诬告,入狱短短数日竟在狱中上吊自尽。消息传出,项举人的妻子惊吓过度,一尸两命。

  “三年前在下听到这桩案子时,只觉项举人想当官想疯了,可如今看到世子爷如此‘才华’,再想想项举人都敢击鼓鸣冤,怎么会吓到在狱中畏罪自杀,莫非是某人买通狱卒,把人家的性命给谋害了?可怜寒窗十年,满腹经纶,到最后害了自己还连累妻儿……”

  此番话一出,所有人看王昌国的目光都不同了,一张张脸上都带着无言谴责。

  王昌国被看得心虚、看得无地自容,强撑着一口气道:“你闭嘴,没有的事,竟说得活灵活现,有本事把人叫出来与我对质。”

  方才他越听越心惊,只听得前几句,后半段一句也没入耳,他满肚子想着项举人早就不在世间,谁能与他对质?无凭无据的事,谁敢拿他怎样,语气不自觉地强硬了起来。

  没想到他这一开口,旁边的人居然大笑起来——

  “这是有恃无恐,明明知道人在狱中被弄死,还敢讲这种话,可见得其中必有蹊跷。”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附和,“真惨,本是惊世之才,却被如此小人给误了性命。”

  “这就是黎民百姓之苦,谁教人家没有个当侯爷的爹。”

  宣武侯有名无实,在京城里只能靠巴结权贵争得一席之位,在许多人眼里就是个攀附小人,如今又被人这么说,名声肯定要再坏上几成。

  王昌国被说得无地自容,只是就这样离开,肯定会被解读为默认,待今日之事传扬开来,他在京城还有立足之地吗?就怕连运作多时终于快到手的户部之缺,都会丢掉。

  他刚要再替自己辩解几句,就见知闻先生领着一名年轻男子上前。

  年轻男子身穿一件天马皮袍,足下一双青缎黑皮靴,服饰虽然贵重却不张扬,加之身材丰伟,气度宛若翩翩浊世佳公子,他的腰间系着明黄色腰带,这颜色并非寻常人可用,就算王昌国再蠢笨,那点眼色还是有的。

  他立刻选择闭上嘴巴,拱手对季珩说:“今日多谢知秋先生赐教。”

  说完他对知闻先生和年轻男子拱手为礼,迅速走出棋高八斗。

  年轻男子紧紧盯着王昌国背影瞧,嘴角露出些许不明意味,而知闻先生对着季珩猛笑。

  就说呢,方才怎么请,这小子都不肯到弈园,原来是打算留在这里讹人银两,看起来就不是个爱财的人呀,莫非……他想起那个俗人丫头。

  是为了她吗?他待那个丫头,相当用心呐。

  “行了,五千两够你拿去讨好人的,到后头坐坐吧。”知闻先生道。

  旁人就罢了,他身边这个,可不是人人都能够乱看的。

  季珩看一眼年轻男子,王昌国不认得他,季珩却是认得。

  因为父亲的关系,他与母亲曾被皇后宣进宫里,这位便是当朝太子。

  他有贤有能更有心机,懂得权衡利弊,更懂得收买人心,这样的人再适合那个位置不过,除了空有野心却没有太多脑子的六皇子之外,没有其他皇子敢妄想东宫之位。

  季珩微微一笑,过了今天,他大概就真的跟玉霞坊的老板有几分交情了,回去记得提醒瑢瑢,与其跟张记布庄合作,不如紧抱太子这条大腿。

  他是太子,却亦步亦趋地跟在知闻先生身后。

  脑子一转,季珩叹气,应该早点看出来的,那身气度……知闻先生就是皇帝最看重、自身却刻意远离朝堂的贤王吧!

  季珩刻意表现得从容,假装未看出两人身分,朝田风一点头。

  田风领命,推着主子跟在两人身后走。

  再度进到弈园,季珩与太子面对面坐下。

  知闻先生在侧,太子对季珩说:“我让你三子?”

  “不必,公子先请。”

  好大的口气?太子竟也不怒,拿起黑子往棋盘右上角落子,季珩不慌不忙也落下白子,两人落子速度不快,但话却说得很多。

  “榆丘受困,如何解?”太子问。

  季珩一愣,这是鬼先生前两天才让他解的习题,换言之,鬼先生知道自己会碰上太子?

  知道自己会被问这个问题?

  目光一转,落在站定知闻先生背后的鬼先生身上。

  “专心作答。”鬼先生提醒。

  季珩收回目光,再下一子,专心道:“围魏救赵,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与其和梁国精锐对峙,不如设法分散它,而后再打。”

  “说清楚些。”太子又落一子。

  这回季珩没有将白子放在黑子旁边,反而择另一个角落下子。

  “先派两万兵马,悄悄进驻榆丘东方。”

  “然后?”太子再下一子。

  “梁国与陈国素有旧怨,可传出谣言,陈国已与大燕联手,准备趁梁军困榆丘同时,自背后攻打梁国本土,陈国战力远胜大燕在榆丘布兵,届时梁国定会将主要战力转向,进军陈国。此时,大燕两万军队必须迅速灭掉梁国留下的军队并进军梁国国境,并将此消息传入陈国。”

  闻言,太子哈哈大笑,过去谈联兵,陈国总是含糊带过,如今这么做……是逼得陈国不得不与大燕联手啊!皇叔没有说错,此子胸有大才,堪得重用。

  “倘若那两万大军由我带领,公子可愿与我一起出征?”

  太子的邀约让季珩心中一突,他可以吗?

  目光一转,直觉望向鬼先生,看见他满脸笑意,眼底净是满意。

  “我这副残躯,能为公子所用?”

  “为什么不能?”太子反问,他要的是他的脑袋,扛都要把他扛上战场。

  季珩微皴双眉,他能吗?上战场是他的梦想,只是现在的自己有那么长的寿命可以投注在一场战争里?若没有李熙的药维持着,或许他早就殁于世间,可就算有药……也就是三、五个月的事,他要做的事还很多,至少在死前他要看到二房得到应得的报应。

  “知秋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请公子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看见他的犹豫,知闻先生——贤王微哂,他知道他要考虑什么。

  而太子却认为一个心有丘壑之人本就多思多虑,谨慎无过。他没有勉强,只笑道:“行,希望最后知秋先生别教我失望。”

  “是。”

  接下来两人不再说话,专心将一盘棋下完。

  太子离去后,贤王坐到季珩对面,笑道:“你的心结,要不要老叟为你解开?”

  季珩莞尔,贤王能知道自己心结?“先生请说。”

  “先告诉我,宣武侯世子什么时候得罪你?”

  “他得罪的不是我。”

  “不然……”

  “项举人是瑢瑢的父亲。”

  明白了,这是一怒为佳人呐!“你所言是真是假?”

  “当年承办的府衙必定留有档案,只不过事隔多年,怕是要找到证据有困难。”官官相护,要是能从中找到证据才有鬼。

  “既然如此,你打算怎么帮瑢丫头讨债?”

  “找证据很困难,但毁人名声不难,宣武侯府的名声本就不怎样,若是王昌国的名声再臭上几分,我怀疑还有几个清流名臣会愿意出头为他谋官。”

  这是季珩原本的计划,但对面坐着的可是贤王,他算准了,经过今天,王昌国的仕途必定就此止步。

  “就算宣武侯世子没有当官又如何,宣武侯这爵位可传五代,再加上王家别的不多就是钱多,顶着爵位,王昌国这辈子一样可以过得很舒坦。何况,这件事你没有半点证据,宣武侯要是厚着脸皮跑到皇帝跟前哭一哭,王昌国不见得当不了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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