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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是如此,她昏迷不醒的这些天,他除了顾着流玉那边,还得照顾到她这一头。真气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之物,他连日来大量消耗,难怪熬到双颊消瘦。

  他肯定很恼她,恼到恨不得把她抓起来好好教训一顿!

  别再生气啊……她会好好的,会努力让自己好好的……

  所以,不能浪费他一丝一缕的真气,她要醒着,在他守护下慢慢调息练气。

  她不能不好。

  于是沉静地合上双睫,滴在颊面上的泪让她心里发软。

  她悄声叹息,勉强自己跟上他的呼息吐纳,她要赶紧好,甚至比以往更好。

  *

  当清醒的时候越来越长之后,樊香实渐渐察觉到这座四合院的变化。

  可能是公子一出现就在「捻花堂」闹过一场,后来江寒波也搅进来,个中缘故又关系到她与流玉两姑娘,「捻花堂」向来以女为尊,她与流玉虽搬离大后院了,茹姨等人仍三天两头过来探看。

  前阵子她带伤昏睡不醒,流玉也未醒觉,公子所开出的药单,上头的二、三十种药材便是「捻花堂」那儿直接备过来的,连她和流玉的替换衣物等等,也都是茹姨让人备好送至。

  或者正因如此,她们来访,公子尽管一脸冷淡,亦不会拒人于门外。

  至于「捻花堂」那边,樊香实当真哭笑不得。果然是做买卖的行家,茹姨竟打起公子袖底那味迷毒的主意,琢磨着要向公子买配方,倘若公子不卖,便退而求其次谈谈合作的可能性。

  她在取完心头血后的一个月,终于能自个儿下榻走出房门。

  流玉被安置在西边屋子,她过去探望了。

  这些天她若向自家公子问起流玉的状况,得到的答覆永远是「死不了」三个字,还是那天茹姨过来,她又问,才从茹姨口中得知,流玉竟比她还晚醒,而且直到现下,每日顶多也只能维持一个时辰醒着,大部分时候仍是深睡。

  原先是有些担心的,但见到安静躺在榻上的姑娘,那张瘦巴巴小脸不再苍白如纸,虽然仍有些病态,与以前相较却已红润许多。

  再有,她在流玉的屋内看到跟公子一样消瘦、不修边幅的江寒波。

  见到她扶着墙,拖着慢吞吞的步伐进屋探视,江寒波并未过来扶她一把,仅定定看她,最后的最后才见他岭唇微掀,沙嗄却无与伦比地认真道——

  「我欠你一次。你想杀谁,我替你杀。陆芳远我也杀得了,我功夫尽管不及他,但明着不行就暗着来,你若不愿跟他回北冥,我就杀他,他一死,你海阔天空任遨游,想上哪儿都成。」

  这孩子……实在是……太不可爱!

  成天打打杀杀的,眼中尽是戾气,五官明明生得颇英俊好看,却总爱纠眉抿唇……再有啊,他那颗脑袋瓜究竟中不中用?思来想去的,结果竟只想到用这种法子答谢别人吗?

  樊香实心想,幸好流玉有救,八成也只有流玉才勉强管得动他吧?

  她后来婉拒了江寒波的「好意」。

  她会跟陆芳远回北冥的。

  尽管她和公子之间看似平静,其实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事横在其间,但她仍会跟他走,她得守诺。

  又过两天,这座空静的四合院都不太宁静了,既是「武林盟」安排的住处,有事相求时,对方自然知道上哪儿找人。

  「阿实,我瞧陆大爷当真忙啊,北冥『松涛居』离中原那么远,那些江湖人士都能千里迢迢奔去找他,如今大爷就在江北,那些人还不成箩成筐往这是挤?」牛小哥看向半敞的窗外,东屋那端刚走两人,现下又来一双。

  樊香实低低应了声。「公子是很忙啊……」明明身上带伤的是她,他却瘦得比她还多,阔袖宽衫只觉单薄,偶尔不经意一瞥,见他敛眉垂目,那神态总好像被什么狠狠地折腾煎熬过似的。

  「小牛哥,过来这儿坐,我们说会儿话。」她唤着,指了指榻旁的一张圆凳。

  他收回视线,走近那张凳子撩袍坐下。

  「阿实,我一到江北就上『捻花堂』找你,还顺道给你带了一些好玩、好吃的,哪知扑了个空,还好那边的人知道你的下落。只不过啊……」他皱拧两道粗黑浓眉,打量那张原本看起来满好捏、如今两颊却有些凹陷的脸蛋,摇头叹气。「你会不会也闹得大发了?竟把自个儿搞成这德行!要被我娘知道我没照顾好你,她准把我的皮给剥了!」

  樊香实抓抓脸,不由得露出腼腆苦笑。

  「那、那也是不得不那样做嘛……流玉快撑不下去,唯一的救命药几年前被我吞个精光,我就想,或者可以试试……」语气略扬。「再说了,由公子动手,我也安心些的。」

  「这么前思后想,我也才闹明白当初带你离开北冥,怎么江寒波他们会突然出现又硬跟着不放。」牛小哥挲着下巴,想了会儿,目光一湛又道:「阿实,那时你要跟我走,我啥也没问,以为你仅是突然想出去走闯游逛,又不想陆大爷阻你,嘿嘿,现在我可是看明白了。」

  樊香实微挑细眉。「……看明白什么?」

  「明白你那时九成九是跟陆大爷斗气,你偷偷跑掉,陆大爷追出来亲自逮人,唉……原来是这么回事,虽然我书读得不多,『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句话倒是有听说过,也难怪你一开始不跟我走。」

  「你、你……就你话最多!」比练气还见效,她的脸咧地一下全红了。

  牛小哥咧嘴笑,两手一摊。「我是话多啊,要不生意怎么兴隆?至于你和陆大爷跑跑追追斗气的活儿,我和我家巧儿也有过三六九回,咱们彼此彼此啦,你也别跟我急。」

  懒得再跟小牛哥解释,何况,根本难以解释啊!

  樊香实遂抓起枕子丢向他,但力气使不太出,结果倒像抛给他,对方自然轻轻松松接个正着,还哈哈大笑起来。

  第15章(2)

  此时,厚布门帘被人撩开,来者一出现,在房中大响的笑声陡然止住。

  「呃,陆大爷……」牛小哥将枕子放回榻上,拘谨地站起。

  陆芳远略颔首,神情沉静,淡淡道:「你与阿实聊得颇开怀。」

  旁人尽管没察觉,坐卧在榻上的樊香实却嗅到一股阴险气味,颈后突地生凉,她不禁缩了缩脖子。

  牛小哥闻言抓抓头,膘了樊香实一眼,爽朗笑道:「是啊,陆大爷,我与阿实总有不少话可以聊,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往后也变不到哪儿去吧!」

  「那挺好。」陆芳远微乎其微扬起嘴角。

  揭帘子进房时,他手中提着桶水,牛小哥此时留意到了,大步走上前帮忙。

  「陆大爷,我帮您,您东屋那边不是来了好些江湖上的朋友?您忙去,这种提水的活儿我能做的。」

  陆芳远没将桶子让给他,仍淡淡然、如聊天般平缓道:「不用了,这是等会儿我要帮阿实浴洗所需的水,我亲自处理便好。」

  耳中轰隆一响,樊香实卧坐的姿势被公子理所当然的话「轰」得歪倒下去。

  她闷哼一声,扯疼伤口,却不敢叫痛。

  「呃……呵呵……原来是、是这样啊……」牛小哥眼神又朝她瞟去,突然间意会到什么,忙收回目光不敢乱看。

  陆芳远微笑再道:「这阵子天色晚得很早,我想趁着白日较为暖和,早些帮阿实浴洗比较妥当,所以请那些访客回去了,毕竟江北的冬虽比不上北冥凛冽,但入夜后,风仍旧大得很,倘是弄湿身子,不小心又吹了风,到时伤上加病,那就不好了。」

  再闻言,樊香实暗暗哀号,咬牙切齿,已倒在榻上一动也不动……噢,不,她还是有动,动手悄悄拉来被子蒙了头,装昏。

  「那、那……那我也该告辞了。」牛小哥拱了拱手,黝黑面庞隐隐窜红。

  「那就慢走,不送。」在场唯一不知羞耻、毫无道德良知的人,表情仍一派的温文加儒雅。

  「那……嗯……那阿实就有劳陆大爷多多关照。」临去秋波追加一句。

  「那是自然。」

  樊香实听到有脚步声离去,又听到有脚步走近,那人先去关上半敞的窗,然后走到角落那扇屏风后,哗啦哗啦地将水倒进搁在那里的大浴盆内。

  他没理会她,却是出去了,一会儿便又回来,同样走到屏风后倒水,如此来来回回共五次。

  最后他终于朝她走近,在榻边半下。

  一只大手试图拉开她罩头的被子,她并未揪紧。

  当她那张小脸重见天日时,陆芳远表情看起来有些似笑非笑。

  她则闭眸继续装睡,反正这阵子她不是吃就是睡,要不就是被他抱在怀里练功行气,再不然就是……就是被他有意无意折腾……可恶!可恶!她到底是女孩子家,即便前后两次取血带伤,都得仰赖他「彻头彻尾」地照顾,总之是吃喝拉撒睡,所有私密事全交了底,那、那也不是她愿意的啊!他干么当着旁人面前整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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