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琛拥抱祖琪,“但愿我能照顾你。”
  祖琪微笑,“我很喜欢郁满堂,他这人其实不俗,懂很多,自学成才。”
  祖琛不出声。
  “你不这么想?”
  “祖琪,他这个人比较深沉。”
  “到了三十多岁,没有城府,你又会嫌他肤浅。”
  祖琪说得对,但,为什么心底下他不喜欢郁君?
  他忽然跳起来,“妒忌,我妒忌他抢走我小妹。”
  祖琪笑了,“我永远是你小妹。”
  他俩又紧紧拥抱。
  祖琪身上的千斤重担一下子去净,松口气。
  “祖琛,祖璋可以回家来了。”
  这倒是真的。
  “同他联络,叫他回来参加婚礼。”
  “先叫他戒赌。”
  “那次,我相信他是叫人骗的。”
  祖琛打电话找到兄弟,“祖璋,祖琪要结婚了。”
  他愕然,“同谁,我可认识?”
  “郁满堂。”
  “什么?那个人!”
  “正是他。”
  “这人乘人之危,巧取豪夺,霸了我祖屋又来骗我妹妹。”
  “祖璋,你有偏见。”
  “我不赞成,我拒绝回来参加婚礼。”祖璋说。
  “祖璋,不要叫祖琪伤心,你父母去世之后,她只剩下你一亲人。”祖琛道。
  “还有你这个好大哥。”有点赌气。
  “祖璋,生活如何?”
  “农庄生活很适合我,我情愿同猪牛羊,鸡鸭鹅打交道。”
  “我电汇飞机票给你。”
  “多汇一点来。”他终于回心转意。
  “为什么?”
  “我欠债。”
  祖琛不相信耳朵,“农村也有赌局?”
  祖璋也有点羞愧,“闷不过,在酒馆玩扑克,赌注有限。”
  “多少?”
  “五千多。”
  祖琛见数目有限,不再责备,只想他回来参加婚礼,“这是祖琪人生大事,请给她祝福。”
  “她为什么下嫁那样一个人?是为着万恶的金钱吗?”
  祖琛没好气,一棍打过去:“的确是邪恶的现实,逼她走向狰狞的虎口,本来住得好好的祖屋不知怎地落到别人手中。”
  祖璋不再言语。
  祖琛放下电话叹口气。这个祖璋,幼时活泼可爱,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孩,长大之后却像少了半瓣脑子,做事胡涂,好歹不分,任意妄为,有点神经兮兮。
  但是他自己不痛苦,他把所有的责任推到地下,待祖琪拾起来处理,到了今日,祖琪双肩已得起茧,他还丝毫不见情。
  不过,婚礼是始终令人振奋的一件事,郁满堂有足够能力,心细、周到,从公司抽调两位小姐专门做联络,一切细节全部照顾到,有求必应。
  祖琛在一旁静静观察。
  若说这男人不爱彭祖琪,那简直是昧良心,祖琛渐渐放心,觉得祖琪嫁郁某,是种福气。
  光是婚纱试了七次。
  ——“这件像灯罩。”
  “那件像太阳伞。”
  “咦,又不是去夜总会跳艳舞。”
  祖琛看着都累坏了,所有适龄男性见过这种情况都会对结婚退避三舍,可是郁满堂笑眯眯,绝无一丝不耐烦,“到巴黎订制可好?不过恐怕要把婚礼推迟。”
  女秘书周小姐建议:“不如打电话到纽约王薇薇处。”
  祖琪立刻说:“好主意。”
  又选首饰,不肯戴钻石,却嫌南洋珠俗气,总之挑剔,叫人头痛。
  郁君调过头来安慰祖琛:“新娘子内心忐忑,难侍候是应该的。”
  结果,软缎的礼服空运送到,祖琪穿上,配极细小的种子珠项链,看上去像小仙子。
  郁满堂凝视未婚妻,忽然低下头,有点哽咽,他肤色黎黑,站在她身边,显得又呆又矮,似跟班多过像新郎,他不知别人怎么想,连他都觉得有点不配。但是祖琪也不是一味胡闹,她有她懂事可爱之处,立刻把未婚夫拉到一边,替他整理领带头发,握着他的手,直到他恢复自在。
  祖琛心里想:一场赌博竟成全了一段良缘,他能补充她的不足,彼此又知道尊重,就是成功婚姻。
  他由衷祝福他们。
  大宅重新装修,布置比从前还有品味、精致,但不显眼,祖琪不致于这样含蓄,其中有男主人的选择。
  他慷慨地把房子转了名字,屋契又回到彭祖琪手上。
  祖琪午夜梦回,一觉惊醒,发觉父亲坐在床头看牢她微笑。
  “爸爸!”
  然后,她才是真正醒来,卧室里孑然一人,她立刻拨电话给未婚夫:“快来陪我。”
  郁满堂飞一般赶去。
  婚礼在胜利路举行,牧师、证婚人彭祖琛,以及郁氏证券几个主要职员做嘉宾。
  彭祖璋缺席。大家也不以为意,反正他就是那个样子,一辈子吊儿郎当,改不过来。
  著名的摄影师为他们拍照片,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在门口说:“也不等等我。”
  一看,是彭祖璋,总算来得及拍照。
  郁满堂实在高兴:“这里,祖璋。”
  他不去理睬妹夫,拥住妹妹,“祖琪,你美极了。”
  祖琪甚感安慰:“祖璋,你回家来啦。”
  他一脸胡子碴,穿套旧西装,但是,怎么看都仍然是个英俊得叫人心疼的男子,得天独厚。他站到祖琛身边。
  拍完照,他参观新装修的大宅,说道:“我还是喜欢从前的样子。”
  大家都觉得他厚颜,只有他自己不知耻,他是由衷真心地认为赌输老家是遭奸人所害,绝对不是他的错。
  而那个奸人,现在就是他妹夫。
  他一边喝奸人买的香槟,一边同祖琛说:“那人站在祖琪旁边,像强掳公主的老精怪。”
  祖琛看着他,“我认为郁是好人。”
  “连你也被他收买。”
  他喝多了。
  没吃晚饭,走进自己寝室,“咦,幸亏旧沙发还在。”倒头就睡。
  不多久又起来呕吐,新地毡一团糟。
  祖琛解嘲:“可否把他赶出去?”
  祖琪连忙说:“不准你那样讲。”
  郁满堂一味笑,他真正做到爱屋及乌。
  半夜,酒醒了,祖璋坐在沙发上发呆。
  祖琪蹲下说:“祖璋,回家了。”
  谁知他冷漠地答:“这不是我的家。”
  祖琪一怔。
  祖璋:“你以为你牺牲自己,同那样一个人结婚,换回房子,是给我们一个家?不,这再也不是我的家,我不会住这里,别以为我连这点志气都没有!”他跳起来,推开祖琪。
  他拉住祖琛,“我们走。”
  “祖璋——”祖琛已经被他拉出门去。
  祖琪用手托住头,“我疲倦了。”
  他们明日就要出发到法国南部罗华谷酿酒区度假,故此早些休息也应该。脱下婚纱,祖琪把它挂起,躺床上,独自睡着,这样度过她的新夜。
  蜜月过得很开心,不过第三天就不见了结婚指环。
  “在什么地方失去?”
  祖琪想都不想,“不知道。”
  郁满堂不再说什么。
  他们在尼斯得比较久,不过,郁君得回去办公了。
  “可否一辈子便在碧绿海岸?”
  “那需要庞大的生活费用。”
  “所以,你得回去赚钱。”
  “聪明女。”
  祖琪不出声,不不,她不算机灵。
  “玩得还高兴吗?”
  “非常快活,谢谢你,不如让我继续在这里享福,取一个艺名叫玫瑰夫人,天天同王孙贵客吃喝玩乐。”
  郁满堂笑说:“好呀。”
  “你这个人。”祖琪服了他,温柔地说:“太纵容我了。”
  郁满堂摇头,“不然,娶妻来干什么?”
  祖琪忽然说:“你讲得对,我很聪明,选择了你,也很幸运,可以做郁太太。”他听了这话,觉得非常高兴,彭祖琪毫无疑问照亮了他的命,日子不再枯燥。
  他们回到家,渐渐安顿下来。
  祖琛每周末来喝下午茶,一次,忽然诉苦。
  “祖琪,舍监要赶走我。”
  “怎么一回事?”
  “祖璋唱醉酒,晚上吵得四邻不能入睡,他们投诉我。”
  祖琪叹口气,“我找他谈谈。”
  祖璋总不能照顾自己。
  她特地到祖琛的宿舍去看兄弟。那是个春天下午,有阳光,祖璋精神很好,无酒精象;他在读法国诗人阿波利奈尔的诗集。
  祖璋一抬头,看到祖琪穿蛋青色套装,头发剪短,只戴一副小小珍珠耳环,俏丽活泼,他也觉得高兴。
  “没想到你会享受这段婚姻。”语气仍然讽嘲。
  祖琪微笑,“我很踏实。”
  祖璋哼一声。
  “祖璋,搬来与我同住。”
  “没问题。”居然十分爽快。
  祖琪大乐,“快拎行李。”
  “叫那姓郁的搬出去,把家还给我们。”祖璋说。
  “祖璋。”
  “所以,这是不可能的事。”
  “祖璋,不要与全世界作对。”
  “祖琪,我极之讨厌这个人,慢慢你一定会发现他的真面目。”
  “无论怎样,你不能一辈子住在祖琛这里。”
  祖璋沉默,“我明白了。”他讨厌人,人也讨厌他。
  “我帮你租公寓搬出去。”
  “你的钱来自那人,我不会用你钱。”
  祖琪摊开手,“你到底想怎样呢?”
  “露宿街头,满意了吧。”
  祖琪握住他双手,“振作一点,找份工作,好好生活,成家立室,叫我们都放心。”
  祖璋不耐烦,“我的生命由我处理。”
  “祖璋,你到底听不听人劝?”
  “你们都嫌我。”
  祖琪无言,心里流泪。
  社会不尊重彭祖璋这样的人,他自卑之余,忽然自大,一定要唯一爱他的妹妹下不了台,满足自私心态。
  半晌他说:“我回美国去。”
  祖琪答:“你觉得快乐,就回去好了。”
  “我没有飞机票。”
  祖琪轻轻说:“有一日,我在路边拾到一大袋现钞,立刻拎到警局。一年后,无人认领,全部归我所有,这笔意外之财,与你分享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