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和你见面时,你不大耐烦理我,不是我多心吧?”
  他真敏感。“我那时以为你无聊拿我寻开心,”她的语气歉然。“又以为你是公司新来的,冒冒失失闯进我的办公室。”
  “听说你辞职了。”
  “庄琪告诉你这个做什么?”恋文不大高兴,不过没表现出来。
  “‘雅仕’不好吗?”他没答反问。
  “你工作的建筑公司,是你自己的,还是另有负责人?”她也以问做答,虽然她知道答案。
  关敬当即心领神会。“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干涉你的隐私。”
  “谈到工作,就是公事。”她淡淡说。
  他点点头。“公事也和我无关,不过我关心你,恋文。”
  她注视他。“你有话直说。”
  “有许多客户和‘雅仕’维持多年生意关系,为的是他们喜欢你的设计,你这一离开,对‘雅仕’不无影响。”
  她没想过。“我不认为我有这么大的影响力,‘雅仕’这几年培植了不少年轻一代设计师,他们都相当受客户喜爱。”
  他凝望住她,笑容柔和。“口气像你已成了老掉牙的老前辈。”
  恋文直觉地相信庄琪和他谈了她离职的事,如果还牵扯到“雅仕”的客户,必然是庄俊风对庄琪说了什么,欲透过他妹妹传达他不便对恋文直言的事情。恋文不悦的是庄琪为何又再经一个不相干人的口。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她仍心平气和。“‘雅仕’担心我一走,会将客户一起也带走,成为我的私人客户。”
  “人言可畏。”
  “此地无银三百两。”
  关敬眸光闪烁。“你几点要回公司?”
  “两点半。”
  “还有半个小时,去看看房子吧。”
  他如此就把话题转掉了,恋文发觉她更加喜欢他了。不论他是否受庄琪的委托,向她传达令她感到受伤害的口讯,他点到为止的方式使她赞赏。
  这个男人真不得了,他可以让每个和他相处的女人,都觉得他是个知心人。
  如此充满智慧、敏锐,行止得体适礼,小心哦,舒恋文,他可以是所有女人的白马王子,更可以碎任何女人的心。
  一进屋,恋文就像第一次走进来一样的反应,目瞪口呆。
  才半日一夜的工夫,他把墙上的喷漆涂鸦全刮掉了,厨房、浴室和另一个小房间的间隔也都拆了。
  “这是一间有起居室的主卧室,这边是工作室邻接书房,一间客房,另外一间用来招待好朋友的休憩处,以竹帘为屏隔开客厅。”
  “我其实不会有太多访客或朋友来。”
  他一笑。“当然有的,不过不留太多人过夜,所以客房一间就够了。”
  到底谁要住?谁做主人啊?
  “厨房全部采欧式设计,这儿有个洗涤、煮食台,冰箱是内藏式,旋转隐藏置物架共三个。对了,我准备用不锈钢外壳冰箱,你有何意见?”
  “我想光是厨房就要用掉我在‘雅仕’ 一年的薪水。 ”她实际地表达意见。“而我在‘雅仕’的工作很快便结束。”
  “你不喜欢我的设计?”
  “我喜欢白金汉宫,我可以拥有它吗?”
  “白金汉宫不是我的作品,不过谢谢你,这是我听过最好的恭维。”
  他不直接谈她一点也不介意承认的,她负担不起一个欧洲式厨房,这般体贴,令她非常感动。
  反正她意见表达了,她知道他了解,如何更改设计,就留给他去决定。
  欧洲式厨房。唉,她会愿意一辈子待在里面当个快乐的厨娘,但是有些东西,喜欢不一定要拥有。她奢想不起的。
  就好像她喜欢关敬,但她这辈子和他是结不了缘的,他不会是她的。
  嗟!关敬和厨房有何干?
  “我希望你喜欢原木地板,我不打算铺地毯。”
  “太好了。”她马上赞同。“少一笔开支,而且地毯不好整理。等等,木材也很贵的呢。”
  “我给你用最便宜的,好不好?”
  “好。”
  “你将来结婚,对象是不是也要长得经济实惠?”
  她眨眨眼。“什么?”
  “你一困惑、茫然时,就喜欢眨眼睛,你知道吗?”他声音好柔,他的脸忽然靠她好近。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视线却模糊。“我……不知道。”
  “我知道,我喜欢你眨眼睛,和若有所思盯着我看的眼神。”
  她盯着他越来越近的嘴唇,费力地说话,保持清醒。“我敢说你很爱女人盯着你看。”
  “你在语无伦次,恋文。”
  她发现她的膝盖打战,而他及时地攫住她,把她拉向他。
  砰!
  她眨一下眼睛。“那是什么?”
  “别管它。”
  他的呼气吹在她脸上,她觉得头晕。
  砰!砰!
  她差点跳起来。
  “该死!”关敬咕哝。
  “什么声音?”她左顾右望。
  “大概是门,被风吹的。”他环住她的肩。“你该回办公室去了,下午我要去买些东西,五点半去接你,一起吃了晚饭再回来这里,好不好?”
  “噢,我还没有去电力公司。”她呻吟。
  “不要紧、我还没有要用到电的时候。过一、两天,你要是还没空,我再拨个时间去一趟。”
  他陪她走到她车子旁边,突然弯身在她颊上吻一下。同时,房子那边的前门,自己打开来,再砰的大声摔回去。恋文面向它,看得明明白白,那和风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几乎笑出来。
  而关敬的举动太出其不意,她脸孔绯红地赶紧坐进车子。
  “小心开车,恋文,五点半见。”
  她知道,五点半以前的几个小时,她会度分秒如年。
  消息不知如何传开的,反正恋文自己没说。
  “你是不是要自己开公司?”李云问她。“我去你那上班好不好?”
  “我也跳槽,恋文。”凑热闹的,永远少不了常衍青。“我绝不介意在女老板手下做事。”
  “你当然不介意,你巴望都来不及,求之不得呢。”李云马上糗他。“你跳,跳楼吗?”
  “谁要跳楼?”阿元也来了。
  “常相公。”李云假装没看见他哭丧的脸。
  “你跳楼也要排队,老常。”阿元说。“轮不到你第一个跳。”
  “咦?还有谁?”常衍青兴趣盎然。
  “没见过比你更爱东家长、西家短的男人。”李云照例不放过糗他的机会。
  “没有我这棵奇葩凑兴,你们饶起舌来有何乐趣可言?”
  恋文叹气。“各位奇葩你们换个地方搬弄是非行不行?”
  “不行啊,这事是和你有关的,背着你去说,倒真成了搬弄是非了。”阿元一本正经。
  “阿元,认识你至今日,方知你如此明事理、晓大义。”
  “过奖了,常相公。”阿元嘻嘻一揖。
  “话说回来——”
  “你安静三分钟,我三天不叫你相公。”李云打断他。
  “其实我想通了,此后你叫一声相公,我便唤你一声娘子,均衡一下。”
  “你还是去跳楼好了。”李云推他一掌。
  “阿元叫我排队呢,你没听见吗?”
  一语提醒了李云,她追问:“阿元,谁要跳楼啊?”
  恋文只是摇头,看阿元跑到走道小心地张望,再进来,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老板啊,还有谁?”
  “这算什么新闻啊?”李云挨近恋文,低语:“听说好几个大客户打电话来,问老板确定你是不是要走。你若自立门户,他们都要跟着你走呢。”
  恋文大吃一惊。关敬的话果然其来有因。
  “不要胡说,”她不动声色。“他们和公司签有合约的,无故解约要吃官司还要赔偿,何况哪有一名职员离职,客户也跟着走掉的?”
  “是真——”
  “这种谣言别再传啦,我也没有说离开公司,你们若当我是好朋友,就帮帮忙,听到有人再传播不实的消息,澄清一下。”
  “你要走总是真的吧?”李云说。“说也不说一声,你把我们当朋友了吗?”
  “我该敲锣打鼓,还是在报上登启事呢?要离开‘雅仕’,离开你们,我多难过啊。又不是喜事,值得大声叫嚷吗?”
  他们都不作声了。
  “那你干嘛突然要走呢?”阿元噘着嘴。“如有更好去处的话,是更上一层楼了,算好事嘛,我们都会为你高兴的。”
  “是啊。”向来不合的常衍青和李云,难得的异口同声。
  “我不是跳槽,所以谁也用不着跳楼。”
  她的个人公司仍然只是个构想,一个目标。她连开始都没有开始,甚至还不知道如何起步,她于是略下不提,以免引发更多谣传。
  关于有客户要因她而有所异动的消息,庄俊风不可能没有所闻,他没找她去问,她也不主动说明,清者自清。他准备以静制动,她的行动便足以证明。他想听口头的解说,透过庄琪或任何其他人是没用的。
  真是的,工作了这几年,临要走了,无端生出些是非风波。恋文不在意,心里却难免难过。她一直全心全力专注工作,回报上司对她的重用和信任,同时庆幸社会滚滚激流不曾浊染她,因为她有个明断、知人善用的老板。如今看来,她还真如庄琪说的,是个象牙塔里的珍珠贝,以为自重、自爱、尊重别人,便可得到相同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