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那就表示你们该是没有问题的吧?”他略略平静地靠在椅背上:“琳达以后会是你的贤内助,她对社交很有一套。”
  “我已经有意中人了,而且打算不久后向她求婚。”
  这下连雪农都感到意外,她不知道雪航已经和于静论及婚嫁了,她高兴得倾上前拍拍雪航的肩:“那么快?恭喜你了!”
  “这是什么意思?”秦泰和怒不可遏的大叫。
  “这个意思是说我不会娶琳达——”他有些得意的补充:“再等一百年也不会。”
  兄妹两人相视一笑,至少这一次他们是占了上风。
  秦泰和面色铁青:“你不娶琳达我就取消你的继承权!”
  雪航大笑:“我以为我早就失去那个资格了不是吗?”
  “你爸和我都希望你们能回去接管秦家的产业。”秦凯儿终于开口,口吻平淡却透着希祈:“毕竟你是长子。”
  “不。”雪航坚定而且严肃地:“当年我离家之时你们便告诉我,只要我踏出家门便永远不要再回去,我并没有忘记你们的话,秦家的人一向说一不二。”他若有所思的自照后镜中看向他面色铁青的父亲:“更何况我并不是秦家的长子。”
  车内一阵难堪的沉默。
  这句话是个禁忌!是个二十七年来他们不准开口问起的禁忌,而今天他终于说出要面对事实——
  也要他的父母面对事实。
  不能说并不表示事实便不存在,这二十几年他的父亲对待另一个孩子并不公平!
  雪农有些紧张,但她并不怯懦,经过这些年来的历练,她知道了许多,也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那是导致他们的父母数十年冷战的真相——
  沈刚才是长子。
  而秦家的奶妈沈秋霞是父亲的恋人。
  回到雪农的公寓时,两兄妹已疲惫不堪,而且心情凝重得几乎无法负荷了。
  送他们的父母到达饭店的途中,他们没有再开口说半句话,令人窒息的气氛直到现在仍滞留不去。
  他们并不打算半争任何人,但说出口的真相却像鞭子一样鞭笞在每个人的身上。
  秦凯儿泫然欲泣却又装作平静的神色令人难以忍受。
  那对任何一个女人都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尽管沈秋霞已早在十多年前便溘然长逝,但结结仍在,而且使原本甜蜜的家庭冰封了二十多年。
  “或许我们不该提起这件事。”雪农烦躁的说道:“妈永远不会原谅爸爸的。”
  雪航挥挥手:“不说事情就会消失吗?我们家对沈刚并不公平,难道你还想再这样不公平下去?”
  “当然不是,只不过——”
  “雪农!”
  正欲关上的门又重新打开:“邵奇?你怎么来了?记者招待会——”
  邵奇意兴风发的一把搂起她:“太成功了!这都是你的功劳!”
  “喂!你们别当众做这种事行不行?”雪航倚在门上又忧愁了他一贯懒洋洋的态度。
  “我太高兴了,所以——”邵奇突然住口,然后不可思议的睁大双眼:“飞鹰?你怎么这个样子?”
  雪农触电似的弹开邵奇,转头正好瞥见寇飞鹰一脸痛苦的倚在门上:“飞鹰——”
  他困难的吞咽,勉强挤出个笑容:“我听到你们的声音,正想和你们打个招呼。”
  邵奇啧啧作响的打量他一身的伤:“哇噻!报纸上不是说你有病在身吗?你这叫病,根本跟个木乃伊没两样!”
  雪航拍拍额头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邵奇!闭上你的乌鸦嘴好不好?”
  “我——”
  还没等开口,雪航便一把揪起他往屋子里面推。
  飞鹰痛楚的眼眸燃烧着她的神经。
  “邵奇是来告诉我,他的记者招待会非常成功,他已经东山再起了,这样而已。”
  “恭喜你们。”
  “飞鹰——”她走上前正欲扶他。
  飞鹰侧身躲开,正好和走出房间的于静撞个正着。
  她睁大双眼。
  于静的脸上泪痕犹湿,衣服有些凌乱却笑得有如春花绽放。
  “雪农!”她欢喜的大叫,上前握住她的手:“你们回来了!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她没有听见她下面的话,只是怔怔地凝视飞鹰侧过去不愿正视她的眼。
  痛苦会不会有颜色?
  大概会吧!
  因为她艰辛地移动脚步回到自己的房间之时眼前一直是一片黑暗,邵奇和雪航不解的呼唤她,她听若未闻。
  于静追上来和雪航兴奋的谈话她隐约的听着,却不明白雪航如何忍受那一切?
  对她来说,世界至此只是一片漆黑!
  她一定要去通知他!
  他们疯了!
  他们全都疯了!
  但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连移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
  泪水潸然自她火辣辣燃烧似的面颊上流了下来,仿佛是一把利刃划开了她肌肤——
  她是无能为力了!
  可是她那么爱他,怎能忍受他受到任何一点的伤害?
  她一定要去通知他。
  可是她的眼前只有一片血雾,连思考的力气都飘然弃她而去……
  寇长青茫然地推着推车,今天连能收的破烂都少得可怜。
  人真的是不能走错一步的?
  如今他老了,走不去了,儿子都对他不屑一顾。
  能怪谁呢?当年的他年轻力壮却沉溺酒色,打跑了妻子,卖掉了女儿,连儿子也忍受不了他而离家出走。
  而他唯一做过的努力是喝更多的酒,赌更多的钱!
  他是什么都没有了!
  刺骨的寒风打在身上又冷又痛,他却是茫然的。
  于静。
  那个家喻户晓的大明星是他的女儿,这是他连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寇飞鹰。
  那个新近初起的少女偶像是他的儿子,他也未曾梦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他们是他一双骄傲的独生女,他却不敢向世人宣告这一点!如果有人知道那两个闪闪发亮的大明星是他的儿女,他们必会蒙羞的!
  他已经老了,再活又有多久呢?何苦再为他们增加麻烦。
  过去的二十多年是他对不起他们,他无力补偿些什么,那么,至少不要去打扰他们吧!
  但是——
  他无法不想,无法不悔恨!
  如果当年曾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好好为他们打算未来,那么如今他不会是如此凄苦的独自走完自己的余生!
  现在洗心革面似乎已稍嫌太迟!
  前方的巷口停着一辆他非常熟悉的汽车,车里的两个男人他也曾照过面——
  寇长青丢下手中的车子转身疾步试图逃离!
  太迟了!
  那辆车加足了油门冲向他!
  他的手推车首先压扁在车轮底下!
  然后是他!
  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那辆车催命似的将他撞飞,然后加速驶离。
  寇长青狠狠的撞向地面!一个破铜钉滚落在他身边。
  他最后的意识是——真的永远来不及了!
  飞鹰、飞燕——他的孩子们——
  如果一切可以重头来过,那该有多好?……
  第九章
  “你是寇飞鹰?”中年的警官亮出他的证件,飞鹰积郁的望他一眼。
  “对。”
  “你的父亲有和人结仇吗?”
  旁边一个警员拿着速记簿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阴沉的看向不远处两个站在医院会客室角落的男人:“没有。”
  “可是据目击者说,那辆车是故意撞向你父亲的,他们一定有动机。”
  “那你为什么不去问他们?”他暴躁的低吼。
  “如果你坚持不肯合作,我们无法查明到底是谁将你父亲撞成重伤的。”那名警官耐心地说着:“你是他的儿子,你应该知道他日常的交往情况。”
  “我告诉过你没有……”他大吼。
  秦雪航将他拉住:“冷静一点!”
  “冷静?你叫我冷静?”飞鹰甩开他的手,狂怒的指向站在角落的男人:“我父亲现在躺在急诊室,那两家伙站在那边等着看我的好戏,而这个狗屁警察完全在这里和我浪费时间!你还叫我冷静?!”
  “飞鹰!”
  “寇先生,我们了解你的心情,但是请你务必和我合作,这是必经的程序——”
  “去你的必经程序!我——”
  雪航拉住他往外走:“别激动!你冷静一点!”
  飞鹰再一次甩开他,受伤的手用力捶着墙壁:“该死!”他怒吼。
  “你要毁了雪农为你做的一切?”
  他将头埋入自己的双掌之中,颤抖的背部无助的抽搐着。
  雪航拍拍他的背;“你先别难过,你父亲不会有事的。”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勉强点点头。
  “寇先生?”两名警察走至他的身边,领头的警官有些为难的看着他:“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
  “这里我们会处理,你们先回去吧!”
  “汤警官、李警官。”
  秦雪农带着两名她熟识的警官来到。
  飞鹰无助的神情使她的心揪紧了一次又一次。
  “飞鹰,这是汤庆洁警官和大胖。”
  汤庆洁朝两名警员点点头,“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我们一定会查个清楚的。”壮硕的大胖保证似的拍拍他的肩。
  雪农和庆洁低声说了几句话,汤庆洁走向一直站在会客室里的两名记者。
  他们比手划脚了一阵子,那两名主动性终于垂头丧气的走出来,临走时仍心有未甘的望了飞鹰和急诊室前的于静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