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逐光觉得好像作了一场梦,梦醒了,又打回白身,「我们贺家在琼州北部有十几座鸡寮,如果回乡,倒是不用愁三顿。」
「大人也可以做点生意的。」
「我没做过生意,多年来只懂读书,也不知道什么卖钱?」
邵云湖想,这小意思,「能卖钱的东西可多了,大人能读书,那就开始读商经,总能找到赚钱的办法,我以前在胜安寺听得商人说起,南货北运,北货南运,最是赚钱不过,货船经过一个州,售价就涨了三成,对了,我想到一个无本生意,卖冰。」
贺逐光觉得奇怪,「冰要怎么卖?」
「挖了深地窖,等冬天冰雪堆积,命人凿出大冰块藏入地窖,然后围以木屑保冰,严密封锁,等到夏天再取出,在冬天不要钱的冰块在夏天那可值钱了,让富贵人家十两换一块冰,搞不好都供不应求,保证贺家的生活水平翻倍。」
贺逐光将信将疑,「冰块不会融化吗?」
「不会。」根据考究,十九世纪有美国人把冰块卖到印度去,「当然一切得从长计议,这冰窖可好用了,冬天藏冰块,等夏天把冰块卖出去,就用来藏蔬果,等冬天万物不长,新鲜蔬果岂不美哉。」
贺逐光听得好奇,他从未想过这些事情,「这也是胜安寺住持说的?」
「那是当然,住持有大智慧,总是不吝惜教导我们,可惜因为太匪夷所思,所以没人相信,那卖冰之说,在我们稻丰村人人知道的,但也没人租地来挖地窖。」邵云湖想,反正他也不可能到稻丰村去问人,就这样讲了没关系啦,总不能跟他说自己是穿书人啊。
贺逐光倒是认真想了起来。
他现在虽然是在宅反省,但没太子命令不可入朝,最好的情况就是一直待职,可是憎恨鬼神之说的太子要是越想越生气,贺家可能这个月就得出京。
卖冰之事虽然闻所未闻,但胜安寺住持既然能预言身后大事,想必也不会特意骗人,想那高山之雪夏天不融,应该也有其道理。
即使他被革职,但只要能保住家中富贵,那么宝儿的人生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出宫时,想起太子的脸色,他还隐隐为了贺家担忧,可是现在却烦恼尽去,虽然庶出的他跟兄弟不是太友爱,但他还是想让他们生活得好一点,他的亲爹不在,姨娘也不在,他的家人就只剩下这些。
贺逐光神色渐和,想着自己年纪也老大不小,应该成亲了。
不用忙公务,倒是可以用来张罗婚事。
看着邵云湖,贺逐光想也不想就开口,「邵姑娘虽然是我们贺家人,可是当初在梅花府中,我也说了,即使是在贺家干活,但嫁娶自主,邵姑娘已经二十岁,也是嫁娶的年纪,不知道内心有没有合意人选?」
邵云湖内心咚了一声,虽然是母胎单身,但毕竟是现代人,勇气还是有的,于是点头承认,「有,贺大人比我大两岁,也是嫁娶年纪,不知道内心有没有合意人选?」
贺逐光见她一个小女子都坦然,自己怎么好输给她,于是颔首说:「有。」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
舒爽的午后,梅花窗开着,秋风夹着桂花香进来,空气有点迷人,有点暧昧,两人都隐隐约约感觉了什么,但又不好说穿。
邵云湖觉得那层窗户纸就要被捅破了。
她跟贺逐光只是恋爱经验匮乏,但可不是傻子。
就见贺逐光解下腰间玉佩,递给她。
邵云湖内心彷佛一阵烟花散落,各种形状,各种好看,这这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定情之物吧。
神仙把他的玉佩送了她。
邵云湖想,自己过了两辈子,可得让着他一点,于豪情万丈的说:「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贺逐光也有点不好意思,他没喜欢过姑娘,原来心中怦然的感觉是这样,「我前程未卜,等安顿下来,我会安排一切,定不会委屈邵姑娘做小。」
邵云湖有说不出的欢喜——当时在梅花府下定决心,非大人不嫁,现在总算拿下他了。
她要成亲,要生孩子,两世为人要好好生活。
更晚一点,平安进来说焦侍中跟江司农卿来访,贺逐光理理衣服,这就出去了。
邵云湖拍着贺宝儿的背,心想,小妞儿,将来我就是你母亲啦——全太君打什么主意,邵云湖自然明白,宝儿爹娘都不在,也没有手足,从兄弟的关系太远,将来也无法给她依靠,最好的方式是过继给叔父当女儿,这样未来有了爹娘弟弟,娘家将来才不会看她家世单薄好欺负。
至于过继给谁,当然是过继给最出息的那一个,才能保证贺宝儿日后生活无虞,一直没修改祖谱,恐怕也是因为贺逐光还未婚,朝中大臣没妻子却有女儿,传出去不好听。
是的,古代人就这么荒谬,明明知道是过继哥哥的女儿,但传出去还是有碍名声。
邵云湖看着贺宝儿的脸,内心一阵柔软,你亲爹不在了不要紧,你亲娘回娘家了也不要紧,我会爱你的,现在是你的邵娘了,将来是你的母亲……
邵云湖听见一阵脚步声,知道是张金妞进来——时间差不多,宝儿要醒了,金妞要进来给宝儿按摩。
刚刚转过头,她却见张金妞双眼红肿,心里觉得奇怪,「金妞,怎么啦?」
张金妞听得这样一声真诚的慰问,眼泪流了下来,「我刚趁着宝小姐午睡,跑去挺花胡同诊脉,大夫说的确有喜……」
邵云湖不明白,「那不好吗?你不是很期待到贺四爷那里生活?」
她看过贺逐飞给张金妞的礼物跟银票,内心觉得如果只是哄骗乡下小女孩,未免也太大手笔,也想过或许是自己成见太深,贺四爷可能只是不爱读书,但本性不坏。
张金妞眼泪更猛,「我去找四爷说了,以为他会高兴,他生了五个都是女儿,我一定能给他生个大胖小子,可是没想到他只说了『无趣』,转身就走。」
第八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2)
不到贺逐飞的枕流院走一趟,都不知道原来锦乡院的丫头地位这样崇高——邵云湖让花好月圆看着睡觉的贺宝儿,携着张金妞的手来找贺逐飞算帐。
守门婆子一听是三爷那里的,马上放人进来。
花木扶疏,妹紫嫣红的院子,就听到几个女子的娇笑,「四爷,奴婢在这」,「四爷,来抓我啊」,「四爷跑错地方啦,嘻嘻嘻」。
邵云湖就想,她的第一直觉果然没错,贺逐飞就是个没用的混蛋。
把张金妞肚子弄大了,转眼又跟姨娘在院中捉迷藏。
庭院中间一个年轻男子蒙着眼睛,随着各种声音往左抓,往右抓,口中说着下流言语。
还好邵云湖是现代人,要真是古代女子,听了这些话早被吓走了,怎么有人可以这样猥琐。
张金妞从来没进过贺逐飞的枕流院,他们都是约好每双日的戌正时分,在花园的八角亭相见。
以往,枕流院什么模样,都是贺逐飞所说,她听说的是,姨娘都是书香世家之后,很古板,很会找他麻烦,金妞你就不同了,跟我在一起就开心,我们这样多好。
可是看看眼前情景,几个姨娘穿得有如窑姐儿,这还叫古板?分明风骚过了头。
还有,自己跟他说怀孕时,他回的那句「无趣」——她是没读书,但不是傻子,听到这句话就知道对方只是玩弄她而已,但她不愿意接受,一旦认了,她的未来就毁了,她可是抛弃了平安那样的好人选跟贺逐飞行苟且之事,她不能两头空。
可是她没读书,口舌笨,也不知道该怎么争,云湖就不同了,她十分聪明,小时候去胜安寺的学堂几次,就会读书写字,进了贺家也让贺大人另眼相看,她一定能讲出个道理,说服贺四爷。
贺逐飞带着几房姨娘在院中摸来摸去,每抓到一个,还品评一番,端得低俗无比,但枕流院好像人人习以为常。
邵云湖真的太生气了,好色还能说是天生,骗人就真的是坏心了。
贺逐飞跟他那些姨娘,你情我愿,没什么好讲,但他骗张金妞,那该天打雷劈。
她想也不想就大步过去,对着贺逐飞就是一踢——即使瘦弱,她也是做了十几年农活,体力非比寻常。
贺逐飞被踢倒在地,顿时火大摘下蒙眼巾,「哪个矶子踢我?我倒要看看是谁胆子这样大。」
几个姨娘害怕,连忙指认起来,「四爷,是这青衣丫头踢的。」
「四爷,这青衣丫头是三爷身边负责照顾大小姐的人,叫邵云湖。」
「四爷您别生气,让奴婢看看,奴婢看四爷被踢,可比自己被踢要难过多了。」
贺逐飞虽然浑,但脑子不差,看着青衣丫头的脸,的确慢慢想起来,不就是三哥从江南带来的丫头,说哄宝儿很有一手的那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