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识他这么多年,真不知道他是这么小气的人,居然和她冷战这么久,说不理就不理,连面都不露一下,既然他要赌气,那她也赌气好了!
从此以后,顾巧没有再吵着要见荣焕臣,只是一门心思地捣鼓可以治疗疟疾的臭蒿液。
她将提取的手法教给随行的太医们,但臭蒿液也只是当时史密斯针对疟疾所提取出的主药,还来不及将服药后可能产生的不良影响考虑进去,做出完整药方,他就回国了。
然而天朝的医术并不逊于西方医术,只是着重的方向不同,太医们针对臭蒿液的药性搭配不少辅药,最终制作出他们认为可以治疗疟疾的药方,被他们称之为「逐邪汤」。
逐邪汤研究出来,顾巧连忙让太医们拿去治疗病患,想不到等了几天,等来的却是各个垂头丧气的太医,原来李太医得知消息后,指控他们试图用来路不明的药,不仅不让他们治疗病人,还直接把太医们赶出了病人聚集的地方。
顾巧愤怒了,这李太医自己治不好,还不许别人治了?
就在她怒火中烧、准备去找李太医说个分明时,小丫鬟突然慌慌张张的闯进屋内,对着顾巧说道——
「夫人夫人,李锋护卫有重要的事要禀报,说是荣将军出事了,将军他……他支撑不住了!」
「什么支撑不住了?」顾巧皱起眉,心中莫名惶然。
「婢子……婢子也不知道,请夫人去看看吧!」
顾巧起身向诸位太医告罪,接着欲跟着小丫鬟离开,但临行前福至心灵地回头取了一份装在瓶中的逐邪汤药液,才快步出了屋子,一路走至衙门外,上了一辆早就备好的马车。
说真的,这还是她第一次出衙门,之前被荣焕臣软禁,后来虽因臭蒿送达解禁,但制药的地方也是把衙门的吏舍清空让她使用,所以她一直都待在里头,没有出门过。
马车飞快前行,顾巧越看这风景越熟悉,似乎是前往海口村的方向,之后果然如她预料,马车直接过了重重关卡驶入海口村,原本需要一整天时间的车程硬生生被缩短成了半日。
顾巧回到故乡,虽然才离开一两年,总觉得村口的那棵树,河岸的那小土坡,都有些不同了,感觉恍如隔世。
不过她还是不能回家去探望双亲弟弟,因为车夫直接将她带到荣家小院,一进门便看到李锋站在炕边,持剑挡在李太医面前。
李太医带着几名大夫,手里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对着李锋破口大骂。
而炕上躺了一个人,被李锋挡住了脸,却让顾巧心中七上八下起来。
她的进门打断了双方的对峙,顾巧忍不住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锋见到她像是松了口气般,让开身子到一边,顾巧得以清楚看到躺在床上的确确实实就是荣焕臣,且他看起来脸色苍白,不省人事。
「他怎么了?」顾巧扑了上去,一摸他的脸却发现浑身盗汗,还抽搐了一下,不由脸色剧变。「他染上疟疾了?」
李锋忧心忡忡地道:「将军是故意染上疟疾的,他在这屋子里已经住了快一个月,所有命令往来及要务处理都在这个疫区内,还刻意去与病人接触,让蚊虫叮咬,几日前终于染上疟疾。」
「他为什么……」顾巧想到了什么,心头一痛。「难道是为了我?」
李锋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但他的解释显然给了答案。「将军是想亲自为夫人试药,在夫人的药剂做出来前,将军甚至拒绝了李太医的药汤,怕万一试药时治好了,李太医又说是他的功劳。疟疾的症状会反反覆覆,将军也是好一天病一天,但这一次将军实在太严重了;整整抽搐痉挛了大半天才缓和过来,我怕将军他……所以只能不顾将军的命令将夫人找过来。」
此时李太医铁青着脸插嘴道:「简直就是胡闹!老夫这是来救人的,这李护卫却死命阻挡,万一将军死了谁都负不了责!」
他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直接触了顾巧的逆鳞,她指着这老头就是一阵好骂。「还不就是因为你这老顽固?明明在京里已经试验过臭蒿的效果,你非得要个证明,这也就罢了,还不许我们给病人施用,这不就逼得荣将军必须以身试法吗?」
「比起你那毫无根据的药方,我熬了大柴胡汤,只要将军喝下就能好转……」李太医还想辩驳。
「你放屁!你来了这么久,熬了多少大柴胡汤?染病的人比你救起来的人还多吧?这就代表疫情没有止住!」顾巧忍不住飙了粗口,「还不滚开!你救不了人,还不让我们救?我们是奉皇命而来,你三番两次阻挠我们救治病人,在皇上面前你担待得起吗?」
「老夫是正六品的院判……」
「我还是三品诰命夫人呢!给我滚开!」她压抑住愤怒,回头对李锋说道:「治疗疟疾的药剂已经做出来了,我只带了一份来,原本是想让荣将军看看,现在他反而要成为第一个吃这药的人了。你让人回滨州衙门去取药,顺便让太医们多做一点,我在这里先喂荣将军吃药,只要等荣将军醒来,向李太医证明效果,那些药就可以分发下去给疫区的病人了,只是李太医抗旨不遵,想必是已经做好如何向皇上请罪的打算了。」
李锋点点头,事关重大,他几乎是跑着离开。
李太医拿着那碗大柴胡汤,听完顾巧的话,气得摔了碗,「你要给将军吃什么药?万一治死了将军我可不负责。」
「将军死了不用你负责!但若是将军好了,这阵子你阻挠太医用逐邪汤救人,你负责定了!」顾巧气极,直接让人将李太医等人轰出去。
而后她转身,跌坐在炕床上,眼眶随即红了,却是不敢痛哭出声。
她知道他是有感觉的,因为方才她摸他时他马上抽搐了起来,如果现在她哭了,他一激动又会开始抽搐打摆子,她不忍见他痛苦。
这个男人为什么这么傻呢?她还以为前阵子他不出现是在躲避她,原来他是住进了疫区,想方设法让自己染病,以证明她的药剂是有效的。
这么久的时间她都在误会他,明明他一直这么疼她、这么爱她,就算一时生气吼了她,也不可能和她冷战这么久,他根本舍不得。
一时之间,顾巧简直被愧疚及心疼的情绪灭顶,胡乱地用袖子擦去盈眶的泪后,她才拿出放在怀里的药剂,小心翼翼地喂荣焕臣服下。
服用完药剂的荣焕臣当晚就不再打摆子了,但隔天即使清醒也迷迷糊糊的,累得说不出话。
李锋送来新的药,顾巧又喂荣焕臣服了一剂,之后他不再狂冒冷汗,就连反覆的高烧也停了下来。
这几日顾巧就像照顾荣焕臣箭伤时的那般,所有服侍喂药灌食皆不假他人之手,自己的事都顾不得了。小丫鬟来送饭,没胃口的她都只是硬逼自己吃个两口,才多久的时间,居然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一点。
一直昏昏沉沉、时醒时病的荣焕臣,终于在第三天彻底清醒过来,无神的眼中有了光采。
浑沌不清的脑袋好像在这一日突然明朗了,他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眼肿成核桃的顾巧,脸色憔悴,头发微乱,只用支钗子给了个单髻,衣服也皱得不能看,靠坐在炕头打瞌睡,一只小手还揪着他的大手。可是这样的她,在他眼中看来却是比仙女还要美丽。
这几日都是她在看顾着他,他虽浑浑噩噩,却有知觉。
此次确实是自己鲁莽了,没有与她商量就自作主张染病,差一点见不到隔日的太阳,可显然她的药方成功了,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几乎是荣焕臣一动顾巧就立刻清醒过来,睁着酸涩的眼一看,他果然已经清醒,顾巧马上趴在他胸口,哭成了泪人儿。
荣焕臣心疼得轻抚她的头,把她原就凌乱的头发弄得更乱了。「别哭……」
顾巧吸了吸鼻子,然后使坏的用脸蛋在他胸前磨蹭,眼泪鼻水全糊在他身上,这样她才满意地起来,控诉地红着眼睛瞪他。
「别气,我下次不会了……」
他没有说是什么,但顾巧又怎么会听不懂。
「你下次再敢先斩后奏,我一定以齐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虽然语气凶巴巴,但她却是倒了杯搁在炕头的温水,温柔而仔细地喂他喝,一边碎念道:「我也要偷跑一次,然后都不听你说话,隐瞒你我做的坏事,让你知道厉害!」
「我会不理你,也是怕你染上疟疾,我自己得过之后才知道那真是很痛苦。」喝完水的荣焕臣口没那么干了,话也能说得长一些。他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小臭美,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的……」
这个人说起情话来怎么这么动人呢?顾巧几乎瞬间就原谅他的欺瞒,轻轻摸着他的脸,不甘心地道:「臭石头,我也不能没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