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的君王出逃,遣使前往天朝求援,恰好天津水师的火炮改良完成,正是士气高张之时,于是盛昌帝派遣了将领,率五千兵由陆路前往朝鲜王京救援,荣焕臣则率领石森及天津卫水师于海路攻击倭寇的军舰。
陆路一方的战役十分惨烈,天朝的五千兵将加上朝鲜本身的军民与倭寇死战,最终将倭寇逼回了南方沿海。
荣焕臣一得到倭寇撤退的消息,立刻让水师营备战,出动了舰艇五百艘,水师三千余人,分为三军,由他率领中军,石森率领左军,李同知率领右军,浩浩荡荡驶向了朝鲜南部,由光阳湾入,中军及右军登上了猫岛,左军登上大仁岛为根据地。
待巡弋的前哨船只信号烟火于夜空中燃起,荣焕臣率领的水师齐出,迎战退兵的倭寇,力求务必全歼来敌。
由于这一手打得倭寇措手不及,深夜匆促接战,视线不清,又遇上了火力强大的天朝水师,火炮几乎弹无虚发,只要出手必能击中一艘倭寇敌舰。
荣焕臣水战经验丰富,总能适时调动船只围剿、控制火力攻击,中军与右军这里的战争毫无悬念,在天色将明之时成功歼灭了倭寇的舰队。
在欢欣的气氛之中,李同知由跳板跳上了荣焕臣的福船,一见面便长揖到地,满脸钦佩地道:「将军,下官真的服了,这一场仗打得真他妈痛快!」
但荣焕臣却没有高兴的表情,反而神色有些凝重。「战事尚未结束,石同知那里不知怎么样了?」
李同知迟疑道:「船上安装的都是新式火器,就算石同知调兵遣将不如将军您,趁着夜色躲在一旁看准了开炮,也总能催毁大半敌军的舰队吧?」
荣焕臣却是摇了摇头,心中总觉不安。「倭寇由朝鲜的顺天退至曳桥,欲经光阳湾向南撤退,必会经过猫岛、大仁岛之间海峡,我们埋伏的猫岛在南,算是迎战了大部分倭寇的战力,石同知由北面的大仁岛出战,接触的是小股人马,总该比我们早结束战事,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左军的战报传来?」
李同知闻言,心顿时凉了一半。「这……」
就在两人商议之时,远远的洋面突然响起一阵鹰唳之声,然后就看半明半暗的天际闪过了一丝火光,荣焕臣与李同知的脸色同时大变。
这是左军的求救信号!
荣焕臣当机立断地道:「所有中军随我救援,李同知率右军继续打扫战场!」
在福船打出旗号后,训练有素的中军便迅速集结,李同知也跳回了自己的船上,忧心忡忡地看着荣焕臣领着中军远航而去。
而在左军这头,石森已经负伤,却仍坚持着与倭寇的将领进行肉搏战。他乘的福船船尾已被轰掉一半,其余舰艇也有半数损坏,甚至沉船。
也算他运气不好,虽然遭遇的只是小股倭寇军队,但这队人马却是倭寇的水军主将所带领用来断后的。若是石森聪明,应该保留实力放他们离去,然后再衔尾追去,且打且放,直至与中军及右军会合,刚好包抄所有倭寇。
但他忘了穷寇莫追的道理,一心想建功压过荣焕臣,结果遇到了敌军的顽强抵抗。这也就罢了,当初船上换装新式火炮时他一直嗤之以鼻,让自己麾下的水师依旧以旧的方法训练,所以船上的象限仪没有几个人会用,仍在凭感觉发射火炮,遇上准头更好的倭寇主将,这便吃了大亏。
他率领的一百舰艇损坏四十,被打沉十数艘,最惨的是倭寇主将善于夜战,反正都穷途末路了,居然豁出去让倭寇乘小艇摸上了左军的船只,杀了好几个人,石森更是率先受伤。
于是左军的兵就开始慌了,登上船的倭寇也越来越多,本来该是对左军有利的海上炮战,一下子成了甲板上的拼杀,左军情势危急。
一直不愿对荣焕臣低头的石森也知道自己造成了左军的惨败,心里存着死意,派出兵员前去施放求援的信号烟花,他虽然嫉妒荣焕臣,却也知道荣焕臣对麾下的兵极讲义气,无论如何都会来救,只是不知道他来不来得及,又能救下多少人来……
才这么想着,倭寇主将的大刀已经劈到他的面门,他弯身一个懒驴打滚躲过,却是无力再战,眼看第二刀就要取下他的头颅,倭寇主将狰狞的笑意在眼前不断放大,当他闭上眼遗憾死期到来,却久久等不到那痛苦的一刀,缓缓睁开眼睛,却见荣焕臣一副肃穆神情站在他身前,而倭寇的主将已死在了荣焕臣的刀下。
「还能打就起来,否则躲远点,你死了我很麻烦!」荣焕臣见原该情势一片大好的战役被石森搞得惨不忍睹,心中有气,但这不是算帐的时候,撂下一句狠话,便持刀往其他地方杀去。
石森终于得以喘口气,他的心跳得飞快,快得都痛起来,得紧按着胸口才能缓和一点。
几乎是在求救讯号放出之后,不到两刻钟的时间荣焕臣的人已经来援。
石森知道福船不可能开得那么快,肯定是荣焕臣带着好手改乘小型快速的鹰船先来驰援,大军稍后才可能抵达,所以来的人必然不会很多。
想通了这一点,石森一咬牙,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在地上执起一把刀,重新加入了战局之中。
中军福船的庞大身影慢慢的在清晨的霞光之中出现,久攻不下的倭寇全乱了,主将已死,敌军来援,他们也没抱着活的希望,全都是豁出去的打法,尤其他们看出了荣焕臣是带头的将领,便五个人一起围攻他。
荣焕臣即使武功不俗,在经历了前一场战役后又马上赶来此激战,精神及体力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状态,中间几乎没有停顿及休息,时间一久也渐渐露出疲态。
其中一名倭寇向荣焕臣劈出一刀,伤了他的手臂,荣焕臣一个闪躲,虽然成功躲过要害,但臂上留下了一道伤口,手上的刀也被打掉了。
倭寇看准了这一点,又飞快劈出一刀,荣焕臣无奈伸出手抵抗,这一下若是劈中了,至少也会掉只胳膊,想不到打横里不知哪里插进来一把刀,挡住了这一击,还顺势将那倭寇给踢飞出去。
荣焕臣抬头一看,是浑身鲜血淋漓的石森,后者露出一个惨兮兮的笑,非常难看。
「我也救了你了,我们扯平了。」石森说道。
荣焕臣不语,眼下的情况也不容许太多话,他只是用脚尖挑起了落在地上的刀,又继续拼杀,石森眼睛一眯,也随着他身后迎敌。
在中军福船抵达之后,战事就呈现一面倒的状态,倭寇一一被歼灭,就连跳海求生的倭寇也被箭矢所射杀,在所有人都停下手上的动作时,代表着这场战役已经胜利了。
虽然是惨胜,但左军的人也欢呼起来,幸存的战友们勾肩搭背地大笑,更多的是坐在甲板上累到动不了的兵将,石森尤其凄惨,一身血污,惨白着脸喘息不休,得用大刀支着地板才能勉强站着不出丑。
就在这时候,船上发出惊叫,石森只听到耳边传来一声——
「小心!」
然后他便被人压倒在地,当他莫名其妙地微抬起头,却发现压倒他的人是荣焕臣,而荣焕臣的背上正直挺挺地插着一支箭。
他睁大了眼倒抽口气,放眼望去,那个放冷箭的倭寇早已被其他人乱刀砍死。
「荣焕臣!你……」石森抓住荣焕臣的双肩,却没有将他推开。
「扯平不了的……」荣焕臣说出最后一句话,便伏在石森身上昏了过去。
石森浑身发抖,不敢相信自己长久以来因为不服,一直针对着荣焕臣,甚至因为自己急功近利险些导致战败,在这样的情况下,荣焕臣竟还愿意舍命救他。
这是多伟大的情操?作为一个主帅,荣焕臣已经做到了极致,难怪水师弟兄个个服他,这样有情有义又大度的将领,谁会不服?
终于,天色大亮了,但这一天的太阳始终没有出来。
顾巧坐在窗边,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微微叹了口气,将手上缝的袄子留了个口,方便之后将棉花塞进去。
再过几天就是腊月,山寒水冷,天津卫的气候其实与海口村差别不大,所以她并没有适应不良的问题,不过即使再冷,顾巧每日也坚持开一扇窗,彷佛看到了天空就能离那出海作战的英雄近一些。
荣焕臣出征已经两个月,她心中的忐忑始终没停过,她使自己镇日忙碌,有时做几件衣服,有时整理以前通译史密斯的文字,有时管管帐理理事,有时还会亲自上街去,挑选府中需要的柴米油盐。
纵然如此,只要一闲下来,那无尽的思念就会瞬间将她淹没。
面临战争,她才知道身为一个将领的家属要背负的责任原来如此沉重,她却不能抱怨,必须做他最坚实的后盾,他才能无后顾之忧的奋勇作战,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