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这般坦然,江家人又不免松动。
忠勇伯夫人便道:「这事我们说了都不算,阿月昨夜回来便说了,婚期暂缓。」
温子智呼吸一窒,「小婿自当取得阿月原谅,再议婚期。」
忠勇伯道:「那你去见见她吧,她若使小性……」
「这是小婿该受的。」温子智接话极快。
「去吧。」忠勇伯夫人叹口气,摆摆手,让人带他去女儿院中。
*
揽月轩中很安静。
因为院子的主人还熟睡未醒,丫鬟婆子都保持最大程度的安静,做事也是尽量轻手轻脚不敢动静太大,唯恐惊扰了姑娘。
温子智的到来,让春柳有些为难——她并不想去叫醒姑娘。
「无妨,我在外等便是。」
他虽这么说,春柳也不敢真让他就搁外面吹着冷风等,只能让他进了屋,上了茶水。
进了屋,温子智心安了些,若是连屋都进不来,问题才真是无可解决了。
女子的闺房与男子不同,透着的便是精致婉约,处处带着主人的痕迹。
忠勇伯虽是粗人,可江家养女儿却是精细,江晓月往人前一站那便是如假包换的贵女派头,容言行止无一不妥。
屋子里有着淡淡的香味,与未婚妻身上的如出一辙。
温子智以为很快能见到未婚妻,结果时间一点点过去,等到他都有些困,太过安静温暖而心生睡意,甚至打了个盹儿,她还未醒。
这是不是也太能睡了?还是这是故意的?
午时一刻,卧榻那边终于有了动静,春柳撩帘走了进去。
「姑娘醒了,姑爷在外面等半天了。」
初醒的人似乎是反应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他来干什么,我这里又没有妖娆娇娘柔情蜜意款待,让他走。」
「姑娘,都不听听姑爷解释吗?」
「有什么好解释,今儿我只看到美人奉酒,他解释了;明儿我再见美人宽衣,他又解释了;那后儿美人服侍到床上,这解释又来了。我今后年年岁岁便都听他那解释过吗?他把我当什么?」
春柳无言以对,姑娘说得好有道理。
听到这里,温子智不禁开口,「便是罪大恶极的犯人,上得公堂,主审官也会容他自辩,阿月真要如此不告而诛吗?」
听到那人的声音从帷幔外传来,江晓月便蹙眉道:「便是不告而诛,也是你先将刀递到我手中。」
「昨日之事,确有内情。」
江晓月语气冷淡,「我懒得听。」
「我诚心解释而来。」
她不以为然,「有些事不需解释,我愿意相信,它就是真的。我不愿意相信,真的它也只能是假的。」
温子智心闷,今时今日他终于领会到当初妹妹说的至理名言了——不要试图跟女人讲道理,因为你会发现所有的道理都在她那边。
「阿月,我错了,你见见我可好。」他迅速改变策略。
「不想见,你走吧。」
「阿月,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
「解除婚约。」她说得直接了当。
温子智一下攥紧了拳头,半天没接话。
他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婚约,怎么可能因为这可笑的误会丢掉。
他不讲话,里面的人也不讲话,空气似乎就此凝固。隔断的垂帷被小丫鬟左右挂起,梳妆整齐的江晓月从里面走了出来。
今日她穿得很家常,半新不旧的齐胸襦裙,长发随意挽了偏髻,只簪了两支素钗,简单妆容,却分外清新自然。
丫鬟们将洗漱用具拿出去,又替主子上了盅汤,给她垫肚子。
这说话间便到午饭时间,若是零嘴吃太多,反是要坏了吃正餐的胃口。
江晓月坐在那里自顾自喝自己的汤,一眼都不曾往某处扫。
温子智便有再多的气闷,在看到心上人的那一刻也烟消云散了。
她便是再不满,都由着她在自己面前闹,放手是不可能的。她这辈子注定是要跟他进一个坟墓的。
第四章 犯了大错被冷待(2)
喝完了那盅鸡汤,江晓月拭过嘴、擦过手,春柳将她昨日看的话本递过去,她便抱着软枕靠在软榻上看起来。
火盆里的炭慢慢地烧着,烧得屋子里暖暖和和的。
见丫鬟们都低头退了出去,温子智这才起身移坐到软榻这边,坐在她脚下。
她身上搭了毯子,盖着她的大半截身子,脚也在毯下缩着,温子智伸手探进毯中,握住她一只脚,她立时抬眸朝他瞪去一眼,踢了踢,他反而握得更紧。
「我有一友人,今科榜上无名,岳家嫌弃他一事无事,逼他写下退婚书,临行寂寂,邀我与他一醉。」
「荒山破庙哪里不应景,去群芳馆?」她冷笑。
「我只当他受刺激过大,想放纵一回。本想事后再与你说,谁知我以诚待友,他却存心害我,不知受了何人挑唆,意欲借机坏你我两家婚约。」
江晓月语气冷冷,「我观昨日那美人不错。」
「我哪知她长得何种模样,不是阿月,旁人在我眼中俱是千篇一律,不辨美丑之辈。」
她冷哼,「你这人惯是能言善道的。」
温子智故意说笑,「阿月倒也不必过谦。」
「我人你也见了,话也说了,为何还不走?」
他摆出可怜的模样,「要到饭点,阿月难道便不想留我用饭吗?」
「并不想,我这里可没你爱吃的东西。」
「阿月吃什么,我便吃什么,我不挑嘴。」
江晓月拿书册挡他,皱眉,「说话便说话,一直靠过来做什么。」
「我有许久未见阿月了。」
因着婚前一月新人不易见面的规矩,他们大半个月不曾见过了,原本再过几日便是佳期,只是——不提也罢。
江晓月用脚蹬住他,「不见便不见了,郎君自有美人投怀送抱,又何需来对我这般虚情假意。」
屋中虽只剩他们两人,但毕竟在岳家,温子智言行举止还是不敢放肆,他从榻脚移坐到榻头,将人揽到了自己怀中。
江晓月打了他几拳,便懒得再理他。这说也说不通,撵也撵不走,也不知爹娘让他过来做什么。
温子智很想压住她吻上一通,但没敢,只把玩着她的五根手指垂眸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开口,「阿月想推迟婚期?」
「不应该吗?」婚前大凶,死了那么多人。
「你心中有气,恼我是应该的,可婚期早定,宾客喜帖也早早散出去,若因此改期对客人失礼。阿月心中有气,如何罚我都可,关起门来是我们夫妻的家务事,何苦累众人辛苦。阿月,你说是不是?」
江晓月沉默不语。
「晚嫁早嫁都要嫁,何苦改来改去。」他继续游说。
她撇嘴,「不要同我磨缠。」
他唇贴在她耳边,「阿月……」
江晓月抬起手中书册一挡他,叹道:「你闭嘴,婚期照旧。」
温子智笑着亲亲她的指尖。
江晓月书没翻几页,春柳便在外说:「姑娘,可是要留姑爷用膳。」
江晓月想了想,到底松口,「留吧。」
有句话他没说错,若两家不解除婚约,只推迟婚期,其实弊多于利,到底也不是真要断亲翻脸,确实是他们小夫妻自己关起门来解决更好。
一来,他这人素日精明伶俐,岂会不知此时去寻欢作乐的坏处,想来确是另有内情;再则,他一大早跑来,又吹风又受冻,还伏低作小,解释也解释了,她信不信的另说,落在旁人眼中她总不能不给他个面子。
这事暂时便算是揭过去了。
中午留饭,温子智没去打扰岳父岳母,直接留在了未婚妻这里,小意陪罪。
昨晚的事,因群芳馆起火闹大了,于江温两家面上都不好看,若是真婚期后延,不定会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来。
此事错在他思虑不周,他认,也引以为诫,此后当如履薄冰,步步小心谨慎。对他和他身边亲近的人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知她心中未必就真消气了,但好歹如期婚嫁,届时娶回家去再慢慢哄着宠着,她终能明白他真心何在。
午膳很丰盛,大鱼大肉,道道色香味俱全。
温子智第一次发现,原来未婚妻食量惊人,思及之前几次她在他那里用饭的情况,他莫名有些心虚。
似乎倒不是她有意隐瞒食量,而是总有这样那样不可言说的原因害得她食欲不佳,自然而然便吃得少了。
他的错!
江晓月吃饭专心,也不在意真实的自己是否会吓到未婚夫。
她已经被他吓到麻木了,第一次去探视,他就那般孟浪失礼,就算风水轮流转吧,也不能只有她受惊。
她饭量大,却也没吃成个大胖子,他总不至于计较她吃多费钱粮吧。
要真嫌弃,她自己也有陪嫁,吃自己的也不怕,就不知温家怕不怕落个养不起媳妇的名声。
用过午膳,温子智又跟未婚妻待了一会儿便不舍地告辞了。
江晓月没有起身送他,只差了春柳送他出去,自己则安安稳稳地歪在榻上看话本。
温子智去跟岳父岳母辞行,这才离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