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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有一件事,他们总是左耳进右耳出,没错,就是打猎。

  田雷、田风打上瘾,连田露和田雨也跃跃欲试,只不过碍于现实条件,少了一条腿的田雨只能乖乖待在山脚下,等他们下山,一起带着猎物回家。

  于是趁着主子和瑢瑢睡醒之前溜出家门,成为他们的共同喜好。

  不过也因为他们打回来的猎物,家里伙食越见改善,过去瘦下去的腰腿肉一点一点补回来,连季珩脸上也多出几分血色。

  第三章 主不主、仆不仆(2)

  “龙虎阵最大的特点是……”

  鬼先生坐在季珩身边,细细讲解兵书里面所载的阵法,季珩听得仔细而认真,这是他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学习兵法时,他常会忘记自己残破的身子,激起万丈豪情,他想像自己是个坐在马背上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心情影响病情,几本兵书诱发了他对未来的期待,虽然这几本书在家里引发过一阵小风波。

  十几天前,田雷、田露、田风上山,终于把田风嘴里那只死肥猪给抓了回来,那只猪不是普通肥,它肥到流油,肥到走路泥地会摇动,肥到让人光用眼睛看就忍不住流口水。

  把猪搞死、拉回来那天,他们浩浩荡荡地从村里经过,引起大动静,人还没到家门口,就有人上门问猪肉卖不卖?

  为打好邻里关系,瑢瑢作主卖了。

  一斤肉比镇上便宜两文钱,又省下进城时间,因此村里家家户户都拿着锅盆上门买肉。他们从中午忙到黄昏,终于把肉给卖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没人要的下水。

  他们挣进六、七两银子,还有一锅香到让人垂涎的卤味。

  没有肉,所有人都等着那锅下水打牙祭,谁知自有差点揭不开锅的经历后,瑢瑢眼睛钻进钱袋子里,因香味远传,有村人进了田家厨房问问那锅是什么,然后五文、八文、十二文……

  最后饿得头昏眼花的“家人”只等到一锅蛋炒饭。

  那天,没人伺候季珩洗澡,他的药是田露熬的,一整个晚上,瑢瑢扬着停不下来的笑脸,和所有来买下水的村人说笑打招呼。

  她又赚到二两银子,没吃饭,光在床上数银子就饱了。

  瑢瑢一脸没见过银子的市侩相很欠揍。

  照理说,她没做好该做的事,身为小少爷的季珩应该破口大骂,但她笑得那么漂亮,她开心的模样看得人也忍不住开心,然后……便由着她去。

  谁知季珩纵着她,她竟不知惜福,还对主子发脾气,你说说,是不是造反了?

  事情是这样的,瑢瑢把卖猪肉和下水的银子全给了田雷他们,让他们带米面油茶和几疋布回来,没想到人回来,啥都没带,光带回季珩要的几本书和纸墨笔砚。

  当天进门看见瑢瑢,田风有些羞愧,头低低的,说出一句很蹩脚的谎话,“今天卖米面油布的,都没开店。”

  是大过年还是京城发生暴动,怎会所有铺子全关了?瑢瑢气到说不出话来。

  田家人也委屈啊,实在是主子交代的东西太贵,他们还在街头卖艺,挣得一百七十文钱才勉强把钱给凑齐。

  只是这种事很难解释,瑢瑢已经不只一次提醒——宠猪举灶,宠子不孝,他们不该事事迁就小少爷。

  可她哪里知道,那不是家里最小的子弟,而是身分最高的主子啊!

  因为无法解释,因为该买的东西没有买,所以瑢瑢气炸了,晚餐的菜里油盐减半,刻意让他们尝尝寡淡的味道。

  那天晚餐桌上的气氛低抑,田雨想讲笑话逗瑢瑢开心,但她不接话。

  “我知道赚钱不容易,还这样大手大脚乱花,是我们做错了。”田雷认错态度良好。

  但做人可以错一次,不能连续错,他们这种认错飞快却打死不改的态度,需要强烈纠正。

  她没夸张,是“连续错”,上回他们还给瑢瑢买珠花回来,谁需要那种东西?与其买珠花不如买几疋布,大家身上打的补丁还少吗?

  上上回他们买回一组银酒杯,据说可以试毒,问题是,他们有酒可以喝吗?买那作啥?

  所有人都对瑢瑢的心痛抱持理解态度,唯有季珩发出不满之鸣,他冷冷丢下话——

  “爷买几本书,几时还要一个下人的同意。”

  下人?很伤人的字眼,但季珩讲的是事实,只是听在耳里,不是滋味。

  所以该她认错了,别人对她的过度尊重,让她忘记自己是个卖身奴婢,逾越了分际。

  瑢瑢起身回房,把陶罐里的钱倒出来,捧到田雷跟前,说:“老爷对不起,是奴婢没认清身分。”

  她认错的态度也很良好,但大家看着桌上的银钱,心头一阵阵泛寒。

  从那之后她再也不管银钱,主子们乐意怎么花就怎么花,直到李大夫的药钱再度付不出来,她面无表情丢下一句,“养儿防老,积谷防饥。”

  她是不确定家里最像老太爷的小少爷能不能给一屋子鳏寡孤独养老,但积谷防饥是人人都该做的事。

  几本书的风波维持近十天,她对季珩恭敬得像个完美下人,但是看着她的恭敬,大家都有点胃痛的感觉。

  他们买回家的女孩……不是普通娇气。

  所有人都无法适应她的怒气,包括季珩在内。是啊,原本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永远笑眼眯眯的软棉花,突然间封上一层冰,谁受得了?

  原本是动不动就讲两句激励人心的话,动不动就说一堆“你可以的”、“小少爷最厉害”、“小少爷真体贴,夫人都高兴哭了”……等废话的人,突然改口说“是”、“遵命”、“奴婢马上去做”,谁受得了?

  于是田雷等人关在房里商议整个晚上之后,决定求瑢瑢重掌中馈,并郑重发誓,往后买什么都会经过她的同意。

  瑢瑢提出附带条件,管钱可以,但等她赚足银子,要赎回卖身契。

  本来就没拿她当下人,这个不算条件的条件,自然得到所有人一致同意。

  买书风波至此结束。

  “如果这里有三千敌军,这里埋伏两千敌军,你要用什么阵法来突破?”

  鬼先生刚问完,躺在小床的瑢瑢醒了。

  瑢瑢拢拢散乱的头发,傻傻看向四周,直到惊觉太阳悄悄挪移已经晒到门边,而她家小少爷不知道醒来多久之后,一个激灵,连忙跳下床。

  她看不见季珩身边的鬼先生,只是双脚落地时才发现……是谁扶小少爷坐到桌边的?大少爷吗还是二老爷?

  唉,现在所有人都晓得她这个丫头有多懒,竟起得比主子还晚。

  她急忙说:“我马上服侍小少爷梳洗。”只是人才跑到门口,就听见季珩说——

  “不必,你去弄点吃的进来,我饿了。”

  “是,马上好。”

  瑢瑢跑出房门后,季珩强忍疼痛,扶着桌子缓缓起身,方才起床就想刷牙洗脸打理自己的,就怕吵醒那个笨丫头。

  这几天她卯足劲做衣服,搞到三更半夜都不睡,幸好……自从“那夜”之后,他睡觉时一定要燃上烛火,要不亮晃晃的光线谁睡得着?

  她接连忙了好几夜,原本以为她这么辛苦是为着给自己做衣服,但剪裁时没看出来,昨儿个晚上倒是看清楚了,那是两套女人的衣衫。

  他不会看尺寸,不知道她是为谁做的,但肯定不是为自己,因为布料不错,她肯定舍不得在自己身上砸钱,她的节省看在他眼里就是抠门,看她老想把一个钱掰成两个用,真不晓得她攒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昨晚他催她好几次,她老说:“马上就睡。”

  结果闹到三更半夜,闹得他也睡不好。

  双脚泡过几回李大夫的药草,疼痛情况减轻,但站立时千针万针锥刺的感觉透进骨头里,疼得他冷汗淋漓。

  咬牙,他不服输。

  他一直都不服输,也许便是因为自己的不服输,才会导致后来的结果。

  如果他差一点、弱一点,如果他不要把对季学的鄙夷表现得那么明显,会不会……他依旧在自己的位置上,慢慢往前行,终有一天,爵位在他身上名副其实?

  强忍痛楚,他扶着墙壁往前迈一步,这不是他第一次走路,每回瑢瑢不在,他就卯足力气练走,他不让任何人知道这事,因为骄傲,因为不肯输,他非要稳稳地跨出每个步伐时,才肯让所有人知道。

  一步、两步,很好,他稳住身子了,不像前几次老摔得四脚朝天,三步、四步,疼痛不断刺激他的知觉神经,但他选择忽略。

  终于在“遥远”的洗脸盆触手可及时,他稳稳地走出最后一步。

  呼!他吐口长气,“总有一天,我可以不必靠那堵墙,就能走到你面前。”

  他疯了,竟然在对脸盆说话。

  季珩的挑衅,脸盆沉默地接收下来。

  他累,脸上却带着欣喜与满足,他终于又能享受用两条腿支撑身体的快感,能够自主身体、能够不必依赖别人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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