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人都以为皇帝、太子离不开他时,没想到……哥哥把皇差给办砸了,然后下场无比凄惨,哥哥被流放发配,皇帝跟前的大红人转眼成为过街老鼠。
  那两个月,她又经历一回大转折,师父离去,哥哥发配,而她……哥哥临去前,将她托付给裴哥哥,裴哥哥为了让哥哥安心,仗着军功,求来赐婚圣旨。
  未及笄,十四岁的她成了袁家妇,承担起媳妇该负的责任。
  数年光景,她再不是当年那个软软嫩嫩的小姑娘,生活将她磨练成另一副模样,她有些好胜、有几分倔强,她咬紧牙关,认定只要有足够的努力就能活出光彩亮丽。
  谁知,世事并不按照规矩走。
  她没想过自己会离开京城,没想过会被人贩子掳走,更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只值二十两,买断卖断,她又当了别人媳妇儿。
  她不敢断言,这次的转折是好是坏。但不会改变的是,当初离京,她发誓要到岭南寻回哥哥,就算有了曲折,她也不改其志,她会攒钱赎回自己,她会想尽办法寻到哥哥。
  她深信,只要找到哥哥,她便会再度一路顺遂……
  “还没睡?”孟殊走到床边,发现她定定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要睡了。”她坐起身,迎视眼前这个高大男人。
  “如果还能再撑一下,聊聊好吗?”
  聊聊?她微笑点头,下床,只是她没想到他会蹲下身为她穿鞋。
  就在他握住她的脚、为她套上鞋子那一刻,说不清什么感觉,刺刺的、麻麻的,在他温热掌心握过的地方。
  “我自己来。”她直觉缩回脚。
  “没事。”他坚持帮她穿好鞋。
  他的坚持让她耳朵红了,这是很亲密的动作,亲密到……前任丈夫也不曾对她做过。
  床很高,当初打造这张床是依着他的身高做的,坐在床上,她的两条腿勾不到地上,因此他想也不想,就一把抱住她的腰,把她给抱下床。
  天呐!尴尬再度飙升,上回被抱下床是五岁还是六岁?于是,耳朵红脸颊红,她整张脸都红得不知所措。她站在他跟前,他真真真是太高了,必须仰着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出去外面说话?”他问。
  “好。”
  再重申一次,她是大人,穿鞋下床这种事她都可以做得很好,更不要说走路了,但他不介意她能不能做好,直觉地伸手拉她,一路把她带到屋外。
  “你喜欢秋千吗?”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跳出来,让她不知道该怎么接,愣愣地抬头看他。
  “不喜欢吗?我朋友的妹妹很爱荡秋千,我以为你会喜欢,如果你喜欢,明儿个我在院子里搭一个。”
  她不是他朋友的妹妹,但她很爱荡秋千,在京城的家里就有一个,是师父和哥哥合力搭起来的,她在秋千上荡着、在秋千上唱歌,她记忆里很多和快乐有关的片段都和秋千有关。
  她直觉地想要点头,但瞳瞳知道,自己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的,所以秋千……
  摇摇头,她违心道:“我不需要,但可以搭一个,我想晚儿会喜欢的。”
  不需要?孟殊挠挠头,好吧他承认,他确实不太会讨好女人,否则晚儿的娘也不会……
  “我明天出门,要七、八天才会回来,你需要什么?我帮你带回来。”
  她需要银子赎身,她要去找哥哥,她急着、盼着下一个转折。
  “不必,我什么都不缺。”她已经欠他二十两,在尚未还清之前,她不想欠得更多。
  “别客气,不麻烦的。”
  “如果不麻烦的话,我今天采回来的草药,你能帮我带进城里卖吗?”她问得很客气、很小心,不敢有半分的勉强。
  但他被勉强了,才第一天呢,她就急着赚钱,急着离开自己,想撇清什么吗?这个想法让他不舒服。但她的表情太小心,小心到他觉得自己的口气要是不够温和,会吓到她。
  所以咽下不舒服,他表情僵硬地回答,“可以。”
  “太好了,谢谢你。”
  “不需要说谢,婚礼过后,我就是你丈夫,你有权利支使我做任何事情。”
  丈夫?不是假的吗?差一点点她就要问了。
  而他从她的目光中,似乎也读出她想问什么,于是表情更僵,脸色微冷。
  她敏锐,善于察言观色,他虽然没有开口,她已经敏感地发觉他的不豫,于是紧闭嘴巴,不敢再说话。
  然后孟殊发现她怕自己,更不开心了,闷闷地,他说:“你不问我要去哪里吗?”
  她乖乖地顺着他的话问:“你要去哪里?”
  “去城里和朋友碰个面。”
  碰个面需要七、八天功夫?这个话敷衍得太过,但他们还是陌生人,忌讳交浅言深。所以她没打算往下挖,点点头,乖巧回答,“别担心晚儿,我会照顾好他的。”
  就这样?他等着她问啊,问哪个朋友?为什么要去那么久?
  可以说的,他会回答;不能说的,他也会耐心编个故事说与她。
  她为什么不问?女人不是问越多表示关心越多吗?换言之她对他不关心、不在乎也不好奇?
  挫败感让孟殊垮下肩膀,只不过他不想她害怕自己,更不喜欢她这么乖,只好再度吞下不满,低低回答,“把晚儿交给你,我很放心。”
  这是信任?认定?认定她会把晚儿照顾得很好。瞳瞳有点小高兴,自己身上令人安心的特质还在。
  偏了头,淡淡笑着,清浅的笑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透着教人无法不被吸引的诱惑,孟殊看着她看痴了,忘记肚子里的不满,忘记她对他的关心不合格。
  第三章 金猴报恩(1)
  磨好豆子、熬成浆,点过卤水,做成豆腐。
  她把豆腐切成一块块正方形,铺排在干稻梗上等待发酵,依这样的天气,约莫七、八天就能发酵霉化完成,昨儿个她把菜叶洗过晾干,再将辣椒、八角、花椒、陈皮捣碎,加入盐、生姜拌匀。
  稻梗上的豆腐长出绵密的白色毛丝,美得像棉花似的,她先用白酒泡过,沾满拌好的调味料,用菜叶包成小方块。
  寻一只干净的瓮,先在里头摆入炒好的黄豆,将小方块铺摆好,洒入一层调料,再放上第二层小方块、再洒入调料,一层层堆叠好,最后摆入剩下的菜叶,倒入白酒后密封。
  一个月后就可以开封,到时红辣的菜叶豆腐乳完成,架上热锅涮点肉,拌上这一味,那是师父最爱的滋味。
  是啊,做着美食,她想念师父、想念哥哥,想念那些年冬天,一家人围在炉边吃涮涮锅的情景。
  嫁衣已经送过来,不太合身,但凑合着能用,听说这套嫁衣前面已经有七、八个人穿过。“好汉村”是个务实的村子,住着务实的村民,过着务实的生活,他们对于婚姻没有太多憧憬,只想踏踏实实把日子往好里过。
  瞳瞳并不介意嫁衫上过别人的身,她的第一身嫁衣还是礼部置办的,够尊贵、够让人羡慕了吧?可又如何,终究没落个好下场……
  所以穿什么出嫁她压根儿不在乎,更何况这场婚礼并没有太多的实质意义。
  她喜欢这里,却也明白,自己不会在这里待得太久。
  抱着晚儿在院子里来回缓步慢行,晚儿趴在她的肩膀上,她一面走一面轻拍他的背。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诗背过一首又一首,这几天,晚儿又学会好几个词汇,说话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能引出她的兴高采烈。
  晚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几次下来,他便也明白,想要让姨姨开心?很简单,开口说话就行,这招屡试屡成。
  这个时节的风,微暖微凉,日光洒在屋顶上,照亮四方,她爱上这里的宁静,爱上蓝得透澈的天。
  突地,马鸣声从远方传来,孟殊回来了。
  这几天,她从村人口中听到很多关于孟殊的事,传闻中,他有一身好武艺,刚搬到这里时,别人打鹿、打野猪,他一口气打下两只大老虎,换得的银子买回鸡鸭鱼猪,请兄弟们吃喝一顿,还买回村里唯一的一匹大黑马。
  传说他疼儿子,却不懂得方法,笨拙的表达常吓得儿子放声大哭——这点她亲眼见证过,无伪。
  马在屋前停下,门推开,两人目光对上,他要说话,她却以手指压唇,要他噤声。她指指晚儿,用口形对他说:晚儿睡了。
  她的表情很温柔,动作很温柔,整个人温柔得像湖水,一点一滴穿透人心,晚儿被她收服,而他也……也在沉沦当中,让他忍不住想要对她再好再好、再更好一点。
  走进屋里,这几天她和晚儿同床睡,床小,睡得不大好,但夜半醒来,看见晚儿舒展的眉心,让她回想起和慎儿的相处,心平了。
  好像发现自己被放下,晚儿轻哼两声,她拍拍他胸口,低声道:“不怕,姨在这里陪你哦,好好睡,睡醒姨给你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