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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察觉主子脸上阴霾骤聚,克伦连忙向后一挥手。“快快!还不让这些女子除去面纱,列队站好——”

  “不用多事。”杭煜甩开心上那没来由的烦躁,知道不能让怒气乱了思绪,于是语气放缓,重新下令:“只要带上自前天夜里一日一夜未曾出现在人前、无人见过一面、彷佛不在此地的人过来就好。离开这么久的,应该没几人。”

  “遵命。”克伦转身,急忙押着醉月楼的鸨娘嬷嬷到后方问话去。

  杭煜自怀中取出那日遗留在多宝阁的香囊,定睛细瞧,原先还不明白上头绣有一把琴是何意,现在似乎能串连起来了。如果他没记错,大齐习琴之风鼎盛,境内多有琴仙庙,那香囊上的琴绣得维妙维肖……原来是揽客的新招。

  结果那名特立独行的女子,会是这里的花娘?答案如此简单?

  “主子。”克伦回到杭煜身边回话,“只有一人符合不在现场的条件。据说这里的头牌花魁艳儿几天前身子不适,身边丫鬟曾出去寻药,直至昨天夜里才有人瞧见她回到花魁身侧侍候。”

  “花魁……”声音中有了一丝了悟。

  “她身边的丫鬟。”克伦尽责地出声提醒。“那名可疑的丫鬟现在就在左方最末排,您瞧她头低垂着——”

  “可曾留意那花魁是否曾出现人前?”

  克伦搞不懂主子怎么老执着在花魁身上。“问了。她曾抱病接客,前夜还隔帘奏了一整夜的琴给来自大齐的商队老爷们听。”

  “就是她!”杭煜眼中精光一闪。“她不在此,人在何处?莫非正佯称病着躲在厢房里?”

  “是。说是怕让他人也染上风寒,人在东边阁楼——主子!”克伦连忙带着下属跟在急往东面厢房走去的王上身后。

  “琴音这回事,要找个人代替还不容易。至于为什么朕认定那女贼是花魁……”杭煜脸上不掩笑意,甚至还有余裕向追上来的克伦解释。

  “克伦,随手便能拿出价值不菲的夜明珠,不该是出自个丫鬟的大手笔。不过,这花魁的身价也未免过高了些。呵,她故布疑阵,让追查的目光落在丫鬟身上,不过可惜,朕没那么容易受骗。”

  发现士兵找到追捕目标的同时,人群中也跟着起了骚动。“到底是谁说要来这里开开眼界的!?现在都超过和人家约定的日子了,这下我生意还做不做!混帐!”

  “老爷!您别再打他出气了,打了一天,小狗子都快被您踢到断气啦!官爷面前闹出人命就糟了!您息息火吧!”

  某家老爷被拦了一整天已经沉不住气,猛踹身边的书僮发火,旁边的家仆连忙拦着:“喂!小狗子别昏过去哪!快来人帮帮忙!”

  上了阁楼的杭煜主仆越过雕花扶栏,也望见了中庭里那场闹剧。瘦弱的书僮被踹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几乎要看不出人样了。

  克伦连忙上前请示,急着逮人的杭煜仅是扬手让克伦传旨放了其他人离去。穿过几间厢房,确认来到标的之处,杭煜猛地一把推开房门,无视礼节地大步来到榻前,见着落下的床帷便毫不客气地掀了起来。

  “逮到你了!姑娘,这赌注你输了——”

  床上佳人虽带点病容,却依旧美艳动人,见到有人打扰,本没特别惊慌,但一望见来人的笑容敛下转为冷冽冻人,立时被惊出一身冷汗。

  “最好说清楚你是谁!”这么丰盈妖娆、风韵十足的女人,与那位姑娘根本差了十万八千里。该死!就算只是一双眼睛,他也不可能错认!

  “奴家是艳儿,醉月楼的头牌——”

  “是谁让你称病躲着的,还不快从实招来!否则,朕立时踏平醉月楼!”他猛一拍桌,竟将八仙桌拍裂成了两半。

  克伦根本不用上刑,那让杭煜威势震慑住、一时哭得梨花带雨的艳儿姑娘早就招得一清二楚。

  她说那一晚她身子确实不适,大齐商队的老爷却说不要紧,隔着帘子说说话便成,还帮她的丫鬟去找有名的大夫取药,包下她足足一天一夜的时间。

  “没弹琴?就说话而已?”

  “没有。是那老爷随行的人自己奏琴取乐。听说他们来自大齐,人人都能弹上几手,奴家只是贪图那面会的打赏……就是方才在中庭吵闹的那批人。”

  花魁供认无误后便被人带了下去,只剩下杭煜一脸风雨欲来的诡谲阴沉。

  “主子,我这就去追那商队!”克伦连看都不敢看主子此刻的神情。

  主子贵为东丘王,生平无人敢欺,从不曾栽在别人手中,这回他得在王上的怒火延烧开来之前,替王上扳回颜面。

  “追?上哪儿追?”

  “若是大齐的商队,自然是出边关玉田城之后便往西方前行——”

  “她说是大齐商队你就信?如此明显的特徵,恐怕全是伪装,她还怕咱们不追哪。”

  克伦被问得哑口无言。如果连主子都看不穿的家伙,他必然也没辙。

  “当时人命关天,所以你应该是最早将他们放行,想让伤患早些去看大夫?”

  克伦连忙跪伏地上。“属下一时怜悯失察,多此一举,坏了主子的大事。”杭煜方才明明还有些恼羞成怒,但是回头想想,那姑娘竟如此能谋善划,利用他的自信狠狠摆了他一道——

  恐怕从一开始她便有备无患地想好了李代桃僵的计策。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就是一时兴起罢了。”意外地,杭煜低笑起来,细细玩味记忆中的那夜与今天的这场较劲。

  士兵上前的声响吸引了房中两人的注意。“启禀王上,士兵在花魁房门里边底下发现了这个锦盒。”不敢怠慢,克伦接过,立即翻来覆去地彻底检视。

  盒子上头绑了个有点眼熟的袋子,盒子本身是个极其简单的机关盒,约莫两个巴掌大,没有锁头,没有匙孔,怎么硬扳也打不开上头的盖子。

  “克伦。”杭煜伸手过去要拿。

  克伦摇头退开。“主子,小心有诈。”

  “不用。朕能猜出里面是什么。既是她存心要给的,不会再有陷阱。”他接过小盒,瞧了一眼他当初让克伦绑在箭翎上头的袋子,而后转回注意力,伸手在盒盖与盒身连接之处略一使劲,盒盖便轻巧地一左一右滑开。

  一盒满满的夜明珠,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果然……她想结清这件事,理所当然。这样谁也不亏欠谁,将来万一真碰了面,也就无所顾忌了。”一如他所猜想,那傲气姑娘不愿轻易欠人哪。

  她的身分绝不寻常,追查下去,即使找得到人,也或许还得花上工夫,再缠斗一番。“朕……好歹是一国皇帝,既然愿赌,就得服输。”

  也不过就是个胆敢挑衅他、不知好歹的狡猾丫头罢了。

  谁让他当时允了她离去,成全她救人的心愿其实不过是点小事。

  只是不禁要想,或许此刻,那丫头明灿的双眸正满溢欢喜……那么两株九阳返魂草也就给得值得了……

  “罢了,克伦,咱们回京吧,还有许多事情得办呢。”

  杭煜果断离开醉月楼。此刻内忧外患不断,现在不宜再多分心。临上马前,他眸中藏着几分不轻易得见的柔暖情愫,随即掩去。

  虽说是愿赌服输,不过……就是有那么点遗憾哪……

  第1章(2)

  一列大齐商队火速出了玉田城,直往西方奔去。

  马儿疾驰,速度快得连行列中间唯一的那辆马车不断发出喀啦喀啦的巨响也不曾放缓,就算下一刻可能会散架亦无所谓。

  车内只有一人,一名脸上青紫一片的少年书僮正拿着湿布细心地将脸上手臂上涂抹的色彩与污泥拭去;洗净了脸庞后,露出一张足以摄人心魂的绝世美貌,虽然犹带几分稚气,依旧美得让人心悸。

  书僮在颠簸之中迅速褪下那一身陈旧脏污,换上华丽衣裳,重新梳理长发,戴正冠帽,腰间系上赤色玉佩,看来十分贵气;最后他拨开先前换下的脏衣裳,凝神端详藏在里头的两株药草,秀丽眉间皱得极深。

  “虽是为了救人,还是做了失德之事啊……”盗取它国国宝,实在有愧于心,这让伏云卿心里很不舒坦,对东丘国那抹强烈的亏欠始终挥之不去。

  直到离开东丘国境已有一段距离,确认并无追兵之后,队伍这才放缓速度,在前头领队、富商装扮的高瘦中年男子绕回马车旁。“殿下,东丘军并没有追来。或许可安心了。”

  “倘若那将军真如我所想的聪明多疑,应该是不会追来了。”她疲倦地闭上双眼,赌他最后必定因为考虑太周详而不敢轻信眼前证据而放弃追击。

  她胜在敌明我暗,胜在他对她一无所知啊……

  “……末将有罪,还请殿下责罚。”

  “兰础将军,”思绪被拉回眼前,伏云卿立刻明白自己最倚重的将军所指何事。“将军何罪之有?若非你听令作戏佯装大怒,咱们恐怕一时半刻还没法脱身呢。我该谢谢将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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