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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音!怎么又昏了?”那双有力臂膀突然收紧。

  她认得这股力道、这个怀抱。时日不算久,但她确实认得。

  王兄们虽疼她,但她终究是假王弟,与兄长们再亲昵,距离仍在;可是,身旁这人,几次以来,总是张开双臂全力护着身为女子的她,让她能安心沉睡。只有他……知道她是女人,却仍然与她平等相待,不曾看低她呢……

  她知道他是谁吗?她应该知道的。她得快想起来。她不能领他的情,她不该再欠他……

  “御医,她不过是摔了下,怎么会昏迷高热不断?她旧伤复发又是怎么回事?”

  “王上饶命!姑有身子虚弱得不寻常,似是中毒已深,并非最近的事。高热能退,但得日日服药。一日不服则高热再起,三日不服必定丧命。至于她臂上这毒一时半刻恐解不开。王上开恩,再给微臣时间。”

  “无用之人不需留下!来人——”

  “杭……杭想……”伏云卿迷蒙间知道自己在他怀里,虚弱双手使尽最后气力,一手攀上他颈间,一手紧抓他衣襟。“你答应过……不再为我滥杀无辜……”

  “唯音,我承诺的事,我办得到,可你却违背了对我的承诺,不肯爱惜自己,再一次为了别人连命都不要……”长叹一声,杭煜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罢了,我允过你的。就我来看,你的心软,还远胜伏云卿一筹呢。唯音,这样下去不行,你得服药消热,否则高热不退真会病死的。唯音?”

  一听不会有人因她而受到处罚,伏云卿像是完全放心了,撑不住清醒意识,又开始昏沉。

  “好热……好疼……”自手臂旧伤处,像是野火燎原,高热烧遍她全身。

  “唯音,要不要猜猜……我究竟是希望你一直病着,或是希望你早日好转?”

  杭煜语带讥讽,笑得极苦。他一手端起汤碗,另一手托起怀中佳人因高热而显得嫣红可怜的脸蛋。“不管选哪一边,你都不可能猜对。因为我所希望的是——”

  他张口就碗,含进汤药,毫无预警地低下头,攫住她丹唇,霸气探进,直闯而入,强硬灌进那香气馥郁的汤药。

  等她咽下,他非但没退开,反而更饥渴地掠夺起未曾有人探访过的甜美蜜津。她昏昏沉沉,任他纠缠吮吻,一口接着一口地咽下退热汤药。

  该是昏迷不醒的伏云卿,不知徘徊在怎样苦恼的梦境里,紧闭的眼角中溢出泪珠,黯然落下,失去意识前,双手依旧紧紧环在他颈间始终不曾放开。

  第7章(1)

  安阳城大雪初起的那几日,东丘王杭煜在城内总是显得益发冷冽,不轻易让人接近;只因自重华王葬仪过后,东丘王身边有名大齐姑娘跟着的消息,迅速在城内传开。大齐降将与旧城官员平日都刻意避见东丘王,深怕惹怒这个严厉皇帝,惟独这几天纷纷求见。

  听完众臣轮番上奏,杭煜仍一派澹然,没下达任何指示。

  杭煜忙着接见众臣,抽不开空对她逼供,伏云卿便趁隙领了丫头离开内城。

  光是与他同处一室,都能令她不知所措;她索性上街,看看杭煜指导百姓们建造的防御工事,好让她分心。

  奇怪的是,往常她与百姓们攀谈,大伙都还会开朗地与她聊上一聊,今日不知是否天冷,竟没有人愿意和她多做招呼,全匆匆走过不搭理她。

  她绕着绕着,从城西、城南、城东绕了半圈,最后来到东门。

  “东门还没修缮完毕吗?”她侧身问丫头们。

  “听说来春以前应能完成。”

  “来春吗……”伏云卿眯眼,颊边泛起安心浅笑。这里的一切,到了来春,会不会变成她曾经最期待的样子?

  朝气蓬勃的百姓,在牢靠坚实的堡垒中,过着安和乐利的日子。

  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好好看着这座她一手兴建的城池。她并不是无用的皇子,她至少留下了这几座城,为百姓留下了足以自给自足的落脚处。

  她左手不自觉地扶上右臂。原来伤处不时泛疼,竟是臂上中了剧毒吗……她不免讥讽地笑了。原来,她是这么样的惹人厌,伤她不够,赶她出去不够,还要致她于死地……九王兄,大齐王,自己的亲兄弟,却是最想取她性命的人。

  那就难怪始终等不到援兵了。

  她想起一件压抑在心底数年的疑问。

  父王驾崩当日,六哥不让她追究,但或许,那事正是起因。当时王叔在大殿之上拿出遗诏宣读,让九王兄顺利登基,她一直觉得诡异。记得当下她便追问过。

  “六哥、父王这些曰子几乎不曾清醒,要说有遗诏,是何时立下的?不对,那字迹虽然相像,但印信图样墨色……与父王印迹有出入。我要趋前看个仔细。”

  “十四,你怀疑遗诏真伪是自然。但不论真假,难道你打算要扯下老九,与他争王位?你打算要杀了老九、杀了王叔?”

  “我不是要争。但倘若遗诏是伪造,就不该拿来号令夭下。父王几年前便下旨让咱们成为辅政四王,却没宣布新帝由何人继承,显见他无法轻易决断此事。何况父王始终没醒,如何仓促决定?既是错误之事就不该继续。我相信我的眼睛,若细看定能辨出真伪。”

  “十四!别去、别去。咱们兄弟间伤得还不够重吗?若从此以后就能一切平安顺遂,谁登帝位又有何妨?有咱们辅政,还怕老九做得不好?何况老九应不至于敢为了帝位动遗诏手脚。现下若无人能登基,皇子众臣间必会再起争执,只是平白动摇王朝根基。至少,我相信那遗诏是真的。我……相信。”

  “六哥……”

  “十四,兄弟之中,你素有奇才,不论太傅或宫中艺匠都夸你眼力极佳,或许你能轻易看透真伪、切中要害,但有时候……糊涂些,人生会较为快活。”

  最年长的六哥都这样说了,身为嫡子的七哥、十一哥也不提抗辩,她又能说什么?

  但,看这情势,九王兄是害怕……有朝一日,对笔墨辨正从来就有钻硏的她追究下去,才对她施毒?也就是说,她当初的疑惑虽不中亦不远矣。

  九王兄并非听了说书戏言起疑心,误以为他们辅政四王手中另有遗诏才对他们施计相逼,而是……作贼心虚,才要先下手为强。

  所以,她要找到解药怕不容易。即使东丘御医医术高明,但以九王兄这次铁了心绝了情的狠毒手段看来,或许她再无生机。还剰多少时间她不知道,但是,就算要死,也要死得坦荡无憾。

  九王兄之事,或许她是无能为力了;但东丘之事……假若杭煜的恨意是针对重华王而来,因她而起的战事,她就一定要让它平息。

  从杭煜的言谈之间,她约莫有点头绪。杭煜王妹的仇敌吗——

  “无耻的女人!别玷污了咱们家门!”猛然一颗雪球从街旁民宅暗掩的窗户中掷出,狠狠砸在她背上。

  伏云卿兀自沉浸在思绪中,没能立时躲开,讶异抬头,淡淡扫视四周;但在第二颗雪球砸出来之前,她身边的东丘侍卫们早已排成圆阵,围护着她。

  “是谁如此大胆,敢袭击姑娘!”两个丫头带着几名士兵冲进民宅押人出来。

  “谁派你们来的?”

  以为会是什么刺客伏兵,结果拖出来的,只是两名行动称不上敏捷的老躯。“这女人,光天化日下,竟在重华王葬仪上和男人搂搂抱抱,太不知羞耻!”

  “能受尽东丘王宠爱,必定是用了什么淫荡手段,这下贱女人真是丢尽咱们大齐贞节妇女的面子!”

  “就是!砸她算是客气了呢。你若真是重华王的侍妾,就该为他殉节才是!”让人指责历历,伏云卿不免错愕万分。难怪方才一路上百姓们看她的目光变得冷淡,和之前她出来街上时截然不同。

  她明明是不得已之下没能即时身殉,却被说得如此不堪!

  留在杭想身边偷生求全,真是如此罪过?以大齐女子的严格规矩来说,她确实是……犯了大忌。

  她一向在乎别人眼光,打小便是如此,深怕一道小小流言蜚语会坏了她隐藏的身分。她洁身自好,扮演负责称职、受人爱戴的皇子,被人如此鄙夷还是生平头一遭。

  那犀利的话语、轻蔑的眼神,不知为何,彷佛千根刺狠锐扎进她心底。

  “咱们处罚荡妇何罪之有?!”听到老妪拉开嗓门辩驳,两旁民宅里头也有不少妇女们偷偷探出头。

  “有罪的人是她!”

  第三发、第四发雪球又朝她丢了过来,不过碍于士兵在场,都没直接丢中她,只砸在她想靠近看的前方路面上,表示她们对她的不欢迎,彷佛街道就算只是让她踏过,都会被弄脏。

  “姑娘,这里别待了,咱们还是早点回城。”丫头们轻轻扯她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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