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言情小说 > 与魔为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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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更深了,月上中天,雪花细细纷飞。

  仔细去嗅,这清朗朗的雪夜仿佛也带血味。

  南明烈在云川回廊上伫足许久。

  整条廊上约挂了五、六十盏灯笼,不知是他有意为之抑或懒得克制,每一簇小小的灯笼火皆随他的呼吸吐纳一会儿拉长、一会儿又缩成星点小火,不断反复,于是整座回廊加底下园子,火光时明时灭,奇诡……也带趣。

  终于决定自己是“罚站”够了,他旋身走回主院寝房。

  他是烈亲王府的主子,但他的主院寝房完全被某人霸占,而满王府的人还都觉得理所当然,因此当某人受伤被抬回,大伙儿自然而然就把人往主院寝房送。

  悄无声息地步入内寝,守夜的婢子让他宽袖一拂倏地陷进深眠。

  额心的火印开窍后,他的五感变得较以往敏锐十倍有余,此时在幽暗中端详榻上之人,仍能将这姑娘的模样瞧得清清楚楚。

  他没想这么快见她。

  与她分开的这一年多宛若一场长梦,梦境光怪陆离,许多片段是他记不得的,却深深潜进神识当中,然后极狡诈地在他睡梦中重现。

  自身的转变他尚未完全掌控,一些深入神魂的恶梦他还不能尽数清除。

  也许倾尽一生、用尽所有办法都无法摆脱,毕竟那具残破不堪的身躯是他,即便如今是完好无缺的模样,肉身寻不到丁点瑕痕,然,曾经伤痕累累、被凌辱至尊严尽失的那一个,从来都是他。

  他从不知自己如此洁癖,不知身为男子的自己竟会如此在意……

  在意自己的第一次,给的人不是她。

  是否因为这样,他内心才会古怪翻腾着,一想起她,胸口绷得难受,一见到她,那古怪心绪加剧,心痒手痒喉中亦痒,很想将她抓进怀中一阵摧折,最好将她搓揉成碎片,碎得不能再碎,再一口口吞进肚腹里。

  他弄不明白是否真心想伤害她。

  因为他破碎了,所以也想令她破碎?

  不明白啊……

  唯一确知的是——他这具身躯、这抹神魂的圆与缺,那把心钥,是她。

  之后凝神细想,渐渐便知他眉间额上的火印每每刺疼发热,总为了她。

  此时望着榻上昏睡的姑娘,他心间热流滚动,有股气欲发发不出,那种很想很想掐碎她的冲动又起……

  咬牙再咬牙,费劲调息,终将体内疯狂翻腾的气逼至额间。

  于是火焰印记刺热到仿佛化成真火,烧灼引出剧痛,从额心穿透脑骨,而他……他竟也习惯这样痛着。

  因为过往的一年多里,他太常这般想起她。

  她就是个浑的——彻底是,而且还童叟无欺!

  听了两名负责听壁脚的女暗卫述说白日在甘露居里的情况,昭翊帝要她遵旨的事,她没一件肯允,皇上道一句,她顶一句,完全是顶着硬杠,倔强执拗的脾性再起,把小命玩掉都不在乎似。

  想着皇帝竟强逼她回归盛国公府,且要为她另择婚嫁……乍闻此事,暴怒喷冲,额心火印疼到几控制不住,又听闻她强驴子脾性大犯,拉着不走,打还倒退,直挺挺跪着直嚷着“臣女不愿”,令他不由得忆起当年她不顾自身安危,单人驾双翼直冲敌营的勇气,那时的小姑娘亦是跟他杠上,宁愿跪直也不愿认错,连身上带伤都没察觉……

  沉静叹气,他凝下心神,右手剑指抵往额心,将那发烫的火能徐缓拉出。

  火能从他指尖溜至掌心,形成一团跳动的火焰球儿,他摊开五指虚托。

  她的伤落在肩背处,锦被下的她趴伏而睡,为方便换药,上身未着寸缕,中衣仅是摊开覆在背上。

  他掀开那件沾染药味的中衣,再揭开几层棉布,虽经处理,刀伤仍显狰狞。

  不得不想,倘若他晚些赶到,更或者落在那恶梦中迟迟未能挣脱,今日在宫中遭狙击的她,此时会在哪里?

  而他又该如何?

  将掌中火球徐徐种进那道伤口里,火能流动,慢慢填补,亦悄悄滋养。

  他再取一小捻金红流火,种进她额间被帝王砸破的一道小口,一样是慢慢填补,悄悄地滋养,才经过几个呼息,浸润过火能的大伤和小伤全都收了口。

  然,驱动体内离火灵气若本事不够、能耐不足,是得付出代价的。

  他闭目凝神,试图稳下火能波动,稳得甚是费力,喉间隐约尝到血气。

  全因这具肉身太过虚弱,感觉像是揭掉封印了,却仍无法完全掌握窍门。

  他沉静吐出一口气,稳息,然后掀睫——

  满室幽暗中,一双水光闪烁的妙目正专注看他。

  “原来师父的火焰印记是活的,会活生生跳动,真好看……”

  他起身欲走,袖子立时被一双手用力抓住。

  这么骤然一动,裹伤的棉布掉落,丝雪霖忽地察觉到怪异之处。

  她肩背上的口子……愈合了?!

  脑袋瓜虽仍然有些泛晕,但伤处当真不痛啊!

  “咦……咦?咦?!这是……师父——”两手扯着男子锦袖抓啊抓的,直到抓住他的手才满足。“师父你是神!”

  南明烈见她趴着又耸肩又转动脑袋瓜的,没想到最后竟朝他迸出那么一句。

  以往每次替她解棋,一子落棋盘,令她茅塞顿开之际,她总那么说,语气欢快,表情惊喜,眸中尽是满满的崇拜。

  而此时……她……她还是那样望着他,未变。

  十指不禁收拢成拳,那股很想弄碎她的念头又起。

  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

  “别走别走!师父别走啊——”

  感觉他欲摆脱她,丝雪霖惊叫一声,像只猴儿似跳到他背上,哪还管什么衣衫不整、什么半身赤裸。

  两条细润有力的臂膀圈抱他肩颈,软绵绵的身子密贴他的背,南明烈背央陡热,心中一凛,口气不禁沉硬——

  “你几岁了?”意思是,都这么大还跟他闹腾。

  丝雪霖紧抱他不放,突然哭出声。

  “师父你……你连我几岁都记不得,人家我翻过年去就十九了,呜呜……我一直在找你,一直找不到,好不容易盼到你回来,你对我都不一样了,像懒得多瞧我一眼,连话也懒得多说,你说你说,你在外头是不是看上其他姑娘?所以才把我给淡了……呜呜……”

  他真的……又要被她……气乐了。

  什么叫“看上其他姑娘”?!什么叫“他把她给淡了”?

  他最好是能把她这混蛋丫头给淡了!

  “下来。”心绪波动,额心发烫,他声音更沉。

  丝雪霖把脸埋在他银灰发里用力摇头,四肢将他缠得更紧。

  “下不下来?”他再问,语调能吓得人心音陡止。

  “呜……”她觉得委屈,哭得更凶。

  下一瞬,丝雪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人已被放倒在榻上。

  她很快地撑身坐起,没有再扑去纠缠,就仅是坐在那儿兀自掉泪。

  真的顾着哭而已,上身不着寸缕,大把的发丝散在肩背,少女肌肤在幽暗中泛着光泽,胸形浑圆,她连遮都没想遮。

  南明烈竟痛恨起自己目力太好,好到那ru/蕊随她哭泣抽噎而可怜兮兮轻颤的景象亦看得清清楚楚,即便他后来硬是拔开眼,也已烙印在脑中。

  动了欲念,伴随而来的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恶感。

  这具肉身被锁在地宫石床上所经历的种种欲要涌现,他咬牙镇压,不愿再想。

  抓起她那件中衣,他亲自帮她套上,动作非常迅速。

  见婢子为她备在榻旁矮几上的一迭衣物,他取来继续为她穿外衣、套背心、扎腰带,连两只布袜都替她套好了。

  丝雪霖哭声渐微,最后仅细细抽气。

  当心爱的师父将衣物一件件往她身上加时,她才渐有羞鉴之感,才意识到自个儿根本伤心到忘记没穿衣。

  还好是被师父瞧见,没被谁看了去,但……也是师父才能惹她这样伤心啊。

  “肚子饿不?”替她穿戴好,他冷淡问。

  “啊?”她楞了楞,手下意识按在肚腹上,红着眼眶点点头。

  “本王今夜还要进宫一趟,你跟不跟?”

  她脸蛋陡抬,含在眸底的泪珠倏地滚落,点头如捣蒜——

  “跟!我跟!”

  她曾暗暗对自己说,若能得回他、找到他,她要像条小尾巴那样紧紧粘在他屁股后,让他甩都甩不脱,上穷碧落下黄泉,进宫算什么?

  她才不怕皇帝又来杀她呢!

  他去哪儿,她就上哪儿,就算跳崖,她都跟。

  第12章(1)

  师父先带她溜去灶房拿了两颗大肉包,是她最爱的葱花蒜苗猪肉馅包。

  大冷天的,肉包早都凉掉,但从师父手中接过来,竟都变得温烫温烫的,也不知师父是怎么办到的?

  很好奇啊,想知道他发生何事?想知道他体内火能是怎么回事?

  是否与她当日在小河湾醒来的梦境相关?

  那个被金红火流吞噬一切的论梦……其实是真的?

  师父没回答她,她也没再追问,觉得也许是在今夜,他要她去看。

  呃……只是没想到她得在师父背上啃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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