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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暑日炙热的艳阳将清澈的湖水晒得似乎要蒸腾出热气来,湖面上一栋水榭四面的窗都开了,一层层的纱幔缀在窗边,随着偶尔吹来的热风摆荡,其中坐着两名女子,虽说有主客之分,但坐在下首的女子并没有低人一等的感觉,反倒像是另外一个主人。

  两人都穿着红色衣裳,一个是正红色,一个是丹红,一个规规矩矩的梳了妇人头,一个则是梳着堕马髻,斜斜的簪了几根金钗点缀,边上又插了一朵盛开的杜鹃花。

  簪着杜鹃花的女子瞧着打扮就不像是良家妇女,脸上即使只轻轻点了脂粉口脂,就显得唇朱肤白,细细的丹凤眼上擦了京里正流行的红梅妆,额间又贴了金箔花钿,端是天香国色,她上身的罗衫是选用如流水般清透的纱罗,掩不住如凝脂般的肌肤,织金的高腰襦裙丝缕束得高高的,将胸前的高耸托得更加明显,凸显出女子的婀娜身材。

  若一个女人只有长得好看那自然不算什么,可清扬长公主知道眼前这个女子不只是空有美貌的草包而已。

  面容艳丽的女子轻笑着先开了口,“今日公主殿下让人请了奴家入府,应该不是只请奴家喝这一杯香茶而已吧?”

  “是也不是。”清扬长公主淡淡一笑,放下了茶盅,“原先倒是想着将杜鹃娘子赎身后迎进府里,可后来看娘子的举止,就觉得我的想法过于天真了,只是让驸马整日为了娘子这样胡闹也不是办法,所以我正想着该如何才能够说服娘子。”

  杜鹃挑了挑眉,像是有些意外堂堂长公主会这样对她好言好语的说话,手里拿着团扇轻遮着唇不说话,可心头却忍不住怦怦直跳,觉得自己或许遇到了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一个可以正大光明脱离妓子这个身分的机会。

  没想到那个风流成性的驸马的死缠烂打还能够带给她这等好的机遇。

  杜鹃浅笑,倒是收起几分不羁的神色,“其实驸马荒唐,奴家也没有法子应对,只不过公主殿下若只是想让驸马消停一阵子,奴家倒是有点想法……”

  她既然敢开这个口,就是全盘想过,或者该说这个计画早已经在心里多时了,如今刚好天时地利人和,她也想孤注一掷赌赌看。

  “喔?”清扬长公主颇有兴致的望着她,倒没想到这个女子居然不是想着牢牢抓着驸马,反而还想为她出点子,一时之间,她觉得眼前这女子或许不只是聪慧,她想的东西恐怕和世间大多数人不同。“那说说看吧。”

  杜鹃笑了笑,淡淡的说了一句话,令清扬长公主在意外之余,也有兴趣听她接下去说。

  这一日,两个女子的会面没有几个人知晓,不过几日后,京里头就传开了一个震撼消息。

  四大名妓之首杜鹃因为被驸马苦苦追求,而惹恼了清扬长公主,结果被长公主私下派人捆了卖到穷乡僻壤去了。

  京中不知多少名妓瞬间掩门,不敢与驸马或者是家有悍妻的男子出游,而不少曾经见过杜鹃本人的文人墨客都痛心疾首地以她为题,作诗怀念。

  然而,也仅只是怀念而已,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那样一个以琴棋书画四绝着称的美人,也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言谈中。

  第1章(1)

  每月大集的日子,大王镇总会聚集从四周村子赶来采买的村民,吆喝声、问价声,以及杂耍卖艺的铜锣声响不绝于耳。

  只是大街上那热闹的声音随着一个男人的出现,马上安静下来,男人肩上挂着一头几乎要跟人一样高的野猪,行人纷纷后退让路给那个男人经过,直到男人转进一条小巷子里,大街上才又慢慢恢复原来的喧闹,不过还是有人对那个男人小声的议论着。

  对于旬贲虎来说,那些人说了什么他都不在意,他费了功夫提了这头野猪进镇,可是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

  他熟门熟路的左拐右拐,直到一间宅子前才停了下来,他敲了敲门,不一会儿就有个伶俐的小丫头来开门,小丫头一看到旬贲虎,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吓得哭着转身往屋里头跑。

  王牙侩听到小丫头的哭喊声,走出来看看动静,乍见一个像野人的男人,身后扛着一头比她还高的野猪尸体站在门口,猪嘴边还有血迹,饶是她这样走南闯北、见多了世面的人,心跳也不由得漏了一拍,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强人上门找麻烦来了。

  不过仔细瞧瞧,这人……也是见过几回的,她长吁了口气,抚了抚胸口,没好气的道:“我说旬家大郎,你这是又闹些什么呢?我就说了,我这儿都是卖身干活的,你要是想卖身我倒是挺乐意的,可按你的条件来寻人的话,我这儿可没有。”

  不能怪王牙侩把话说得直白,旬贲虎可不是第一次找上她这儿了,她来来回回说了几次,可这脑子一根筋的男人就是听不进耳里,她也是万般无奈。

  要说还是得怪胡牙侩那张嘴,第一回这男人找上门的时候,偏要把人给介绍到她这里来,还大包大揽的拍胸脯保证她这里肯定有他要的人,闹得她嘴都要说干了,还是没办法把这倔汉子给劝走,后来他终于肯离开了,她还以为是劝说起了作用,没想到他竟是三天两头的上门来,让她是撵人也不是,不撵也不是。

  旬贲虎想找一个小丫头或是妇人,能够照料家里头几个小的,又要能包办家务活,最好还能够搭把手,做一些简单的农活,这样的条件死契都难找,更别说活契了,之前他是看中了一个婶子,可开出的条件就是把他身上所有的银两都掏空了他也付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开的条件苛刻,能给的又太少,也不多说,直接把身上的那头野猪给放在地上,沉沉的道:“王牙侩,现银我没有,也就这一头野猪多少能够抵些银两,您就让我再看看,要是再没合适的人,我不再纠缠。”

  王牙侩也是让他闹得没脾气了,听到他这么说,只是叹了口气,倒也由着他了。

  这牙侩也是有好坏之分,有那种收人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然后给了银子让人签了契,转头就卖向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的,也有像她这般,不管死契活契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也不会随便把人卖了,有些本身带着手艺的,甚至还能够反过来挑主家。

  那些卖了死契,想跑又跑不了的,自然是主家怎么磋磨都行,但像是她手上这些签活契的,哪个肯愿意跟着这等主家,卖身银两给的不高不说,要干的活儿又多又累,吃穿住甚至比她这里还差。

  王牙侩自认还有点良心,一天给这些人两顿饭,那也是一干一稀的,可上回自个儿跑回来的人说了,跟这旬家大郎回去,一屋子的人全都吃山薯配米汤,米汤清得都能够照人了,而且这还是算好的了,有时差了点,就连山薯都吃不饱,更别提米汤了。

  王牙侩唤来一个绑着双鬟的小丫头,“去,把后头那些个专做粗使的大娘唤来。”

  上回她挑了些年轻些的小丫头他不要,说是干不了活,这回她学乖了,直接就喊了那些年纪大些又没什么特别手艺的。

  只是那丫头才刚走,便听见一道慵懒的声音从后头传了出来,“王娘子,有人上门来买人,你怎么不喊我一声啊?”

  那声音脆而甜,最后那个啊字像是娇嗔一般,足以让所有男人都觉得心荡神驰,只是对王牙侩来说,这声音跟招魂大约没什么两样。

  旬贲虎先是看了一眼王牙侩僵硬的笑容,接着往她身后看去,那是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女子,高腰的襦裙紧紧地托住了胸前的高耸,如黑瀑的长发随意地挽了一个发髻坠在右侧,手上拿了把团扇,半遮住容貌,可光看那双灵动的眸子和白皙的肌肤,他就不由得看呆了。

  杜鹃也正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她一早就让个小丫头的哭闹声给吵醒,她是不怎么高兴,又听到那男人说要买人却只带了头野猪来,忍不住心头的好奇,随便搭了件外衣就踩着木屐从屋子里出来瞧瞧,没想到这一瞧,倒让她看出点意思来。

  男人的衣裳挺破烂的,套在身上的不过是粗麻布,那衣裳不够平滑的话,穿上一天可以把人磨下一层皮,虽然上面也缝有毛皮,但那毛皮看起来就是自己动手硝制的,也不怎么光亮,加上缝补的人约莫技术也是不怎么样,大概就是衣裳哪里破了就补哪里,一件衣裳补得跟乞丐装似的,足以说明他的确是家中贫困。

  至于长相,他看起来倒有几分外族的相貌,粗犷刚硬的脸部线条,鼻尖向下留勾,跟斯文俊秀是搭不上边,那抿紧了唇的模样,更令他看起来颇有几分冷戾和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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