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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叹息道——

  “月儿,倘是你用那样的眼神瞧我,咱俩也许早就在一块儿了,不会可有可无又理所当然地这么拖着我对不住你,白长你几岁,该要早些洞悉感情的事,若早些看明白,也不会让你睦蛇这么些年还有你素姐,也是教我耽误了青春,月儿,我放不开她的,这辈子已不能无她,对她总是怜惜心疼,她一片痴心待我,我宁负天下人,绝不负她。你要对她有气,也一并往我身上撒吧,要怎么对我,我都受着……”

  没有的……朱润月想说她没气恨谁,亦不觉被负。

  然卢成芳说了那么多,一次又一次的对不住,她欲安抚,双唇踌躇嗫嚅,却是问:“卢大哥说,若我用那样的眼神瞧你,咱俩也许早就定下……‘那样的眼神’……是哪样的眼神?”

  “在意的、挂心的、喜怒哀乐因他而起的……那样的眼神,月儿瞧着他时,是那模样。”

  卢成芳口中的“他”所指何人,虽未道出,可朱润月心是知道的。

  第8章(2)

  谈了约莫一个时辰,将这半个多月发生的事大致聊过,卢成芳之后随庆来离开,朱润月问他去处,才知苗大爷已都安排好,让他与病过初愈的楼盈素暂时住在城郊外的一座四合院。

  那座院子是苗家众多养蚕场之一,偏僻清静,平时又有人照料,能令弃婚兼私奔的一双男女暂且喘口气。

  但苗大爷如此费心相助,所为何事?

  踏出前厅,朱润月一时间有些迷惘。

  也许把卢大哥“暗渡陈仓”地送进来再送出去这事得做得隐密些,因此平时在东院做事的仆婢们全清空了,再加上庆来也不在,她四下环顾,寻不到半个人。

  不是不识得通回自家医馆的路,但走不了。

  此时此刻,不见苗大爷一面,不跟他说说话,她没办法走开。只是……他人呢?在书轩?还是寝间?

  “润月姑娘……”有人从后头冒出来,轻拍她肩膀。

  她微讶转头。“……金老伯?”

  老金咧嘴笑了笑,随即两眉拧高,一脸无奈。

  他没再出声,仅偷偷指了指园子里那座造景假山,那景造得颇高,犹如凤翼展扬,假山上立着一小座精致的六角亭,此时望去,亭内有人独坐品茗。

  “谢谢老伯。”朱润月颔首微福,身姿端持,脸蛋还是红了。

  绕进园子,一步步爬上假山石阶,想到那晚他一路跟她回“崇华医馆”,两人闹得不欢而散……唔,事实上是她避开了,将场子交给阿娘,娘最后笑笑地将他请走,还把苗家送来的贺礼顺道塞回给他。

  他当时的表情像吞卤蛋噎了,双目奇大,有口难言,其实……挺绝的。

  第一次他说——我可以娶你为妻。

  这一次他说——你可以嫁我为妻。

  老实说,她没想那么多。

  觉得心里或者有了人,会牵挂在意,会为他心疼,有时还会疼得难受了些,却未想过与那人成夫妻,毕竟自她晓事,一直就以为迟早要进卢家大门,如今幡然醒悟,要她再去想姻缘一事,只觉裹足不前。

  六角亭里端坐品茗的男子明明听见她走近,不回首亦不出声,她深深叹气,迳自绕到他面前,甫站定便发现一事——

  从假山上的亭子往下望,这方位恰能透过敞窗和大门,将前厅里头的事物看个七七八八。

  他方才冷笑甩袖走得多潇洒,结果竟跑来这儿窥探?

  又是好气好笑、且心疼心软的感觉袭上。

  她深吸口气正欲启唇,摆冷脸的苗大爷倒先抢话,还恶狠狠的——

  “来了就坐下,杵着做甚?抬头看你,大爷我颈子不酸吗?”他多斟了一杯温茶搁石桌上,接着叨念。“说那么久的话,嘴巴不酸,喉头也该燥了,竟连杯茶也不讨,厉害嘛你。”

  朱润月秀阵细眯,火气略窜,真就挨着他旁边的石凳一屁股坐下。

  接着丝毫不跟他客气,手一抄便把他多斟出的那杯茶端起,养酒虫般咕噜咕噜一口喝尽,完全不管品茗风雅。

  放下茶杯,见苗淬元正瞪着她,她回瞪回去,清而静的嗓音荡开——

  “卢大哥说,躲躲藏藏十多日,是因素姐病沉了,他才想投宿客栈让素姐好好休养,结果一现身就遭你下套……”

  “哼,是他蠢笨,我无事守株待兔,他一头撞来自投罗网,却说人家给他下套?”他冷笑撇嘴。

  朱润月直勾勾看他。“卢大哥还说,你要他回卢家,还说你绝对能说服卢家老太爷和其他长辈,让他们接纳素姐进门,就按古礼那样,八人大轿风风光光抬进门,在卢家正厅大堂上,当着所有长辈的面拜堂成亲……苗淬元,你为什么这么做?”“蹚浑水”绝对不符合他的行事准则,尤其还是蹚别人家的“浑水”。

  桌上小火炉烧得旺,吊在上方的大陶壶咕噜噜地冒着白烟,苗大爷青青紫紫的脸像被团团白烟烘出一层红,俊颜当真好生“精彩”。然后,他道——

  “我说了,卢家的事,我来替你了结。”

  她是记得他的话的,当时乍听只觉恼火,满腹莫名的委屈,而今再听,心口却阵阵酸软,鼻腔亦是。

  眼前姑娘突然抿唇不语,苗淬元以为又冒犯到她,毕竟上次说这话时,她还气得逼问他凭什么替她出头。

  他忍住叹息,稳声道——

  “卢大公子一向是卢家老太爷的眼中宝,他与家里炮制药材的女师傅私奔,不顾当年卢、朱两家订下的娃娃亲,他这一奔,卢家整个炸了锅,原就觊觎‘江南药王’掌家之位的其他几房子弟,好不容易逮到卢大公子搅出这一局,怎可能轻易放过……卢成芳就两条路可选,一是带着楼盈素逃,逃得过,从此隐姓埋名过点小日子,逃不过,也就绑回卢家受家法伺候,兴许长辈们还要拆散姻缘……”

  他把玩杯子,淡淡勾唇。“不过,你的卢大哥还有第二条路可行,他可以主动返回卢家……嘿,此刻重回卢家,等着他的即便不是刀山火海,也是明枪与暗箭,卢家各房揪着他弃婚又私奔的由头,如何都能将他逼下家主之位,但只要他肯去争,苗家‘凤宝庄’便倾全力相助,无论如何都要推他上位,将‘江南药王’全盘抢下。”

  朱润月听得一脸怔然。

  面前茶杯再次注满香茗,她下意识捧起,凑在唇下缓缓啜饮,思绪转动。

  饮着好一会儿,她忽而抬首,问:“……为什么非卢大哥不可?‘江南药王’下一任家主为谁,对你而言……紧要吗?”

  “对你‘崇华医馆’而言,紧要十分。”苗淬元答道。“当年你爹以为两家订下娃娃亲,是板上钉钉、铁打的事,朱家祖传好几块药山、药地,以及管着四时栽植和收成的药庄子,全倚仗卢家管理,双方仅口头允诺,连张契约也没打……你道卢家长辈们为何不喜楼盈素,偏要迎你入门?”哼笑——

  “毕竟是朱家的独生闺女,朱家祖传的一切终要随你作了嫁妆,只要婚事搞定,卢家差不多也能占着那些药产丰沛的地方与庄子不用还,而你恰与朱大夫一个性情,对身外之物从没在意过,却不知若无这些身外之物,‘崇华医馆’如何长久维持?自个儿又该如何安身立命?”

  “那……我、我也像我阿娘的,又不是只像我爹,你干什么这么编派我?”这是事情的重点吗?

  苗淬元都想扶额叹气了。

  “总之就是,该打契约的不能马虎,委托卢家代管不是不可,但每月或每季的帐目该怎么核对,获利该如何分配,详细都得确认了,但这等同从卢家口里掏食……从头来过、再订契约的事儿,除非让卢成芳坐上家主之位,一切才能顺风满帆地进行。就算现下你爹向卢家老太爷开口欲讨回所有朱家的药山、药地和庄子,我想老太爷也未必能允,人心不足蛇吞象,卢家尝了那么多年的甜头,要他们乖乖吐出怕是不易,若然等到卢家老太爷仙逝,那就更无可能追讨回来……”又是扯唇笑,带着讥讽——

  “你觉得我浑身铜臭、市侩至极,把人心想得太糟吗?没法子,大爷我就这模样,跟你救死扶伤的大志向完全两码子事。”

  可就是入眼入心了,就是非替她这么筹谋不可,甘愿挨她骂也得保她后半辈子衣食无缺,保她“崇华医馆”长长久久,一代传过一代。

  朱润月终于懂了,原来他要替她了结的是那般的事。

  与卢家婚事破局,两家眼下状况确实尴尬,她没想过背后这些纠纠结结的事,他倒全都缕过一遍似,更着手办了。

  “你说话呀!”苗大爷嗓声略绷,藏在袖中的五指暗暗握紧。

  她扬睫,瞳仁清亮,似泛水光。“那……那你既有意相助卢大哥和素姐,却仍要狠狠打上一架,还打得鼻青脸肿,有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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