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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像是被美色所迷的傻子,蠢得一次又一次被打脸犹不醒悟。

  这些时日来他所做的癫狂昏乱之举,几乎无异于那个他平生最恨的先皇一迷恋魏国先后至死不悔,搅得北齐几乎倾覆,最后弃国舍家遁入空门,把一大烂摊子丢给一个年仅七岁的小儿。

  幸好,幸好他尚存一丝尊严与理智,幸好她还称不上是祸国红颜!

  也许,他还得庆幸她无情地拒了他,省得他日后为她做出更多疯狂可笑的昏君之举。

  独孤旦惘然地望着他背对着的孤寂清冷身影,在这一瞬,两人的距离终是回归到了本该隔开的千山万里远。

  他的好,他的温暖,她的心动,她的惶惶,都停止在这一步。

  无须害怕日后必将面临的恩爱两断,彼此生怨……

  这样,就好。

  “您,保重。”她低下头,掩去了眸底那一滴莹然的泪意,默默地拾步离去。待那轻缓细啐的脚步声去远了,高壑挺拔的身躯像是瞬间被抽走了精气神般,微微一晃。

  “主公?”飞白再忍不住,闪身膝跪,忿忿道:“那女子如此心硬,如何值当主公待她一腔情意?”

  “是孤自误了。”他苦涩地自嘲道,“她早已说过,宁为奸商不做人妾,总不能逼着人家跟孤疯魔到一处了?!”

  “那女子,会后悔的。”飞白为自家睥睨傲世的主公深感不值。

  “不得对她无礼。”高壑深吸了口气,脸上最后一丝疲色收拾一净,又恢复了惯常的威严冷肃。“命人多备金帛良药予她,送至宫外后,便任她自由吧!”

  “……诺。”飞白再不甘愿也只得从命。

  第6章(1)

  一日复一日,一夕复一朝。

  颜色改平常,精神自损消。

  胸中怀汤火,变化故相招。

  万事无穷极,知谋若不饶。

  但恐须臾间,魂气随风飘。

  终身履薄冰,谁知我心焦。

  曹魏.陈留阮籍<咏怀诗三十三

  终于,又是孤独一人了。

  独孤旦换上最朴素的宫衫,看着沉重的铜浇铁铸宫门缓缓在她面前关闭,将他和她之间,正式隔开了两个世界。

  她脚边有着一只精致的鎏金小匣子,里头是气虎虎的伢置放进去的一百枚金叶子和数瓶宫中良药,甚至还有一张北齐的正式路引。

  他,什么都替她着想到了。

  可她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什么也报答不了他,只能走得远远的,从此不再相见,不再扰乱他的生活。

  他们本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啊……

  独孤旦蹲了下来,揭开小匣子,看着里头金灿灿的金叶子和玉润药瓶子,鼻端不禁酸楚了起来。

  良久后,她取过了那方路引置入怀里,小心地将匣子合上,而后捧起走近两名威风凛凛煞气腾腾的守门羽林卫。

  “劳烦二位将军,将这匣子转交给伢大人。”她温声开口。

  “这——”两名羽林卫防备而迟疑地相视一眼,其中一人皱眉问道:“这是何物?”

  方才他们亲眼见伢大人领这女子踏出宫门,倒也不敢太小觑怠熳了她。

  “请将军们转交给伢大人便知了。”

  她欠他的,太多太多,既知不应该,又怎能理所当然的受着?

  两名羽林卫眉头紧皱,犹豫了片刻,终究接过。

  “谢谢你们。”她感激一笑。

  “呃,不、不谢。”两名羽林卫有些手足无措。

  在夕照寒风中,独孤旦拢紧了厚厚棉袄子,虽是弱不胜衣,却仍坚定地直单薄腰背,一步一步地踏入暮色中。

  相对独孤旦的孑然一身,北齐后苑此刻正为“主公新宠”离宫的消息而欢声雷动,喜气洋洋。

  “好,太好了!”萧妃吁出了长长的一口气,欢喜得忘形起身拍手笑了。“原来本宫是白担心了。”

  “是呀,娘娘。”妹姜笑道:“那女子不过就是一庸脂俗粉,这不,还受宠不到十日,果然就惹得主公厌弃逐出宫了。”

  “本宫就知道主公不是那等贪恋美色之人。”萧妃嫣然而笑,洋洋自得地道:“这后苑之中哪个不是有背景有身份,这才得主公略略青睐一二?”

  “很是很是,想她一个小小的贱子就想凌驾众芳之上,也不自个儿照照铜镜,瞅瞅自己是什么阿物儿?”妹姜凑兴儿地道:“娘娘,如今后苑唯您为尊,这皇后之位非您莫属,想必太宰大人也乐见其成的。”

  “噤声!”萧妃脸色一冷,斥道:“这等大事岂是你一下奴可置喙得?是本宫太宠你,让你都忘了自个儿是什么东西了?”

  “妹姜该死!妹姜不敢!”妹姜吓得忙跪倒在地,两股战战。

  “请娘娘饶恕奴下无心之过,奴下、奴下再也不敢了。”

  “再敢大放阙词坏本宫清誉,让主公误会本宫一心计较后位,你就等着本宫收拾你吧!”萧妃哼了一声,大袖一扬。“来人,拖下好好饿上三天,败败火清清肚肠,省得她连脑子都不清醒了。”

  “诺。”侍人侍女训练有素地上前拖了人就走。

  妹姜不敢再求情,强忍着惊恐和泪意,只得猛在地上磕着头,乖乖地受罚去了。

  萧妃神情阴沉。

  这皇后之位自然迟早是她的,可在这之前,还得步步谨慎,小心再小心。

  就在此时,殿外响起一声喜悦传弃:“吾皇主公驾到!”

  萧妃又惊又喜地站了起来,急急迎上去。

  “拜见主公。”她端庄中带着三分娇媚,声音柔得似能滴出水来。

  心情沉郁恶劣的高壑在见到她充满欢色崇拜的目光时,闷痛苦涩许久的胸口似是稍稍纡解了不少,不说旁的,光是帝王尊严和男性自尊心都大大得到了酣畅满足。

  “爱妃请起。”他破天荒地伸出手扶起她,仿佛想逼迫自己将那个冷血可恶的小身影逐出脑外般,刻意将面前身材丰润瑰艳诱人的萧妃扯入怀,二话不说就拥着往内殿而去,翻云覆雨……

  想他高壑,堂堂帝王之尊,昂藏大好男儿,多的是各色美人争相邀宠,竞相把一颗芳心捧到他跟前,他至于可怜到要苦苦乞求她的回眸垂青吗?

  哼,她不稀罕,他有得是人心疼!

  冬尽春至,在帝都城外的七里亭处,有间原做野店茶铺子之用的两层老宅被改做了客栈。

  这客栈的特点卖得便是干净,厢房干净,床铺干净,连楼下大堂也打理得干干净净,简单摆上几张矮案,蔺草编就的跪垫,没有挂字画也未曾摆青铜器物装点,反而是一案置一个瓦罐,上头插着清新的野花野草,端的是野趣宜人,令人观之心胸为之一畅。

  客栈里当家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还雇了个大娘下灶房卖些炊饼、包子和茶浆,东西虽少,胜在新鲜劲道适口,价钱又便宜,三个五铢钱就能吃个饱。

  二楼厢房共有五间,一晚五个刀币,多半供入夜赶路却来不及在城门关闭前入城的客商和贩子、农夫们歇脚,生意颇好。

  那少年东家自称丹,人人都唤他丹哥儿。

  这天清晨,又送走了一批匆匆忙忙赶着在城门开启入城的客商,丹哥儿——独孤旦抹了抹额际的汗水,舒了口气,露出愉快满足的笑容。

  趁着客人都吃饱喝足走光了,她回到楼上细细地打扫起几间乱成一团的房,而后抱着重死人的床褥到后头水井处卖力揉洗起来。

  因为雇来的大娘腿脚不便,灶头上的活儿却做得极好,所以她便让大娘专司吃食,打理大堂、楼上住宿的部分就自己全包了。

  尽管初初开春,却仍是春暖还寒时分,尤其是井里汲上来的水冰冽刺骨,她边洗边抖着,好不容易把一堆床褥全洗净拧干了,高高地挂在后头架起的毛竹竿上。

  匆匆吃完了炊饼泡浆的午饭后,她又推着小板车到邻近的村落里买店里所需的粮食菜肉。

  村落里的庄稼人也有帮着人家挑菜送肉到店头的,可一担就得多上一刀币的走路工,她在心里盘算了会儿,还是咬牙自己拉小板车去拖菜运菜了。

  大富由天,小富由俭,所以她把手头上的每一文钱看得比命还重。

  累是累,苦也极苦,可是这种靠自己双手挣来的银钱、赚来生活才叫踏实。虽然偶尔在夜静时分,她也曾几度辗转反侧,脑中不自禁浮现他的一抬眉一扬笑,他的种种霸道却体贴之举,想着想着,她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了笑,心窝处格外的暖。

  可是,每每笑着笑着,她眼眶就渐渐酸涩得泛起水雾,呼吸也变得缓慢沉重。傻阿旦……既是爱不起,那就该彻底忘个干干净净。

  就像,就像他俩从来不曾相识过,也从来未曾靠彼此那么近过。

  独孤旦倚着堆满萝卜大白菜的板车,小手紧紧捣着左胸口,那儿怎么变得空空荡荡,好像再捣也捣不暖了?

  好半天后,她才终于像还魂了般,踩着略显虚浮的脚步,继续拉着小板车往客栈方向走。

  第6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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