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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丢脸啊丢脸!太难堪啊太难堪!

  “你、你……你好样儿的!”火气噼哩啪啦乱爆,额角青筋浮动,他飞鹰扑兔般猛又出手,揪住穆大少襟口发狠一提。

  他看进她清幽幽的眸底,脑中晃过她一身嫁衣坐在泛青穹苍下的身影,说不出的清丽孤傲,即使嫁衣脏污,襟口破裂,依旧……依旧……等等!破裂?!怎会有撕破、扯裂的痕迹?!

  模样俊俏的新娘子落进马贼手里,那些人肯定要对美人儿毛手毛脚,所以啊所以,她身上衣物才会遭撕裂啊!

  他姥姥的!生在她身上到底是一颗什么天王老子胆?!

  她真以为自个儿是条汉子吗?!

  他倏地松开五指,她跌坐下来,见她委靡且欲振乏力的样子,真是令他……令他真想甩自个儿两巴掌,因他又对姑娘家动粗使强,再次破戒!

  “珍爷发怒,亦情有可原,穆某不求阁下谅解,就求珍爷封了口,别对旁人道出我、我非男儿身之事……”下腹仍痛,血丝丝渗流,渗进垫在底下的层层棉布中,穆容华小心翼翼忍着痛、忍着晕眩,努力将脑中思绪有条理地道出。

  怎么想都觉自己委屈,游石珍想揍不能揍、想踹不能踹,憋到快断气。

  “你、你好样儿的!好样儿的!”来来去去就这一句。

  第4章(2)

  穆容华有些吃力地调息,苍白的唇似要笑,然仅苦苦淡扬……

  “珍爷有何要求,但说无妨。”

  “你——”吸气、吐息,再吸气、再吐息,游石珍真觉额角青筋快爆裂,直指穆大少的食指已明显发颤,冲口便出。“你赔给我!”

  “好。珍爷要什么?”

  她毫无拖沓的应承让他一愣。

  “你、你……”用力想,努力想,终于——“我家刁玉要你家那匹墨龙!”

  “好。”依然答得迅速,似只要能封住他的口,她穆容华什么都能应下。

  “你让墨龙入赘过来,还得跟他说明白了,他是上门女婿,一切都由我家刁玉作主。”好理直气壮。

  ……上门女婿?穆容华张唇无语,最后也只怔怔道:“好……”

  什么都答“好”,不知为何听着更来气,觉得无端地不甘心。

  游石珍气势一掀再道:“还有杜丽秋,阁下的秋娘,从今往后你这小白脸别再挡在她和我家莽叔之间!”说这话时,他根本没想穆容华是揭了底的女儿身,即便挡在秋娘和莽叔之间,也兴不来多野的风、起不了多蛮的浪。

  此时穆容华倒顿了顿,低眉寻思了会儿才道:

  “让罗大莽相请媒婆上门提亲吧。秋娘一直等着,尽管她嘴上不说,性子要强,心里却不知暗盼过多少回。”清润眸光一抬。“以往她那营生让她不敢多想,如今从了良,其实也盼寻一良人,盼望堂堂正正的媒妁和风风光光的八人大轿。”扬动的唇弧淡然且细微。“秋娘是我知己密友,她的一生所盼,就托珍爷代为转达莽叔了。”

  游石珍还想冲她怒问,想乘机逼她应承许多、许多事,但眼前的穆大少竟是个女流之辈,且还是个一脸苍白、表情明显忍痛的姑娘,他能怎么胁迫人家?

  所以,真会气死!

  然而在活生生将自个儿气到呕血之前,她的话令他思绪一波波如潮涌……

  “那你呢?”

  “我什么?”

  “你不求良人,不盼媒妁和风光出嫁?”

  姑娘似被他问住,脸上怔忡一闪即逝,吐气如兰……

  “穆家大少这一生,还望珍二爷成全。”

  如此说来,这条以“男身面世”的道,她决意摸黑走到底了。

  游石珍下颚不觉绷紧,听她答话,也不知心里在不痛快个啥儿劲!

  “珍爷还想穆某怎么做?”扮惯男人,即便底细被掀,穆容华仍以“某”、“在下”等字眼谦称,所差的仅是语调,以往底气足,一派潇洒自若,此时话中彷

  佛挟带南方春雨,柔韧幽婉。

  “你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粗声粗气答话,以为她问的是有关她女扮男妆之事。“大道通天,随人畅行,往后你不碍着我,我也不会无端端阻你的道,穆大少尽可放心。”“穆大少”三字特意加重音。

  “多谢珍二爷。”即使坐着,穆容华还持起礼,朝他抱拳一揖。

  她这一拜,头晕目眩,把耗血虚弱的自己又拜进他臂弯里。

  “喂——喂喂,穆容华!”游石珍张臂捞住她。

  怀中的人清瘦纤细,时时罩在宽袍中的腰身其实不盈一握,以往他未分神留意,现下只觉自己蠢到家,竟两眼如盲辨不出雄雌。

  “你……是说你……那个……仍很痛吗?”

  他知道女人家有所谓的“小日子”,来时大多不太舒快,但还是头一回见识到痛成她这模样的,让丝姆嬷嬷动针又以药薰洗才缓了大量落红之势。

  他于是环着她不敢乱动。

  穆容华仅勾勾唇,双睫轻掩了。

  她不太痛了,就是觉得有些难受,但此时分又觉没那么难受了。

  鼻间有股令心魂安定的气味,粗犷的,很接近旷野与树海。

  然后也有骏兽微腥却温暖的皮毛味,有草料以及泥壤淡淡的清香。

  各样的气味混作一块,很男人的味道,像有什么牢牢往地底生根,就算天塌地陷了,她犹能安睡在这样的怀抱中。

  “珍爷若满意了,我……我其实尚有一事相求……我家殷叔,还请珍爷让人多关照两日,等我……我再去接他……”

  是谁说他游石珍满意了?

  他不、满、意!

  他还没让她赔个够!

  他只是……尚未想到该让她怎么赔?再赔些什么?

  可是身为女儿家的穆大少实在没脸没皮,看上他臂弯强壮、胸膛厚实,赖着就不挪不动,接着便两眼一闭、气息走匀……直接深睡给他看!

  无赖啊无赖!明摆着就是个无赖!

  他见过无赖,可没见过比他游石珍还会耍无赖的无赖啊!

  结果不必请游石珍的人再关照,殷翼身上几处刀伤始愈合、高烧退去,他便策马离开那座位在向阳处、依山势而建的马场。

  他没赶上扫荡马贼老窝之役,而是在其他伙计获救返回广丰号关外货栈后,重新领着一批好手在隔日午前抵达牧民部落,欲接回自家主子。

  到达部落时,向牧民族长表明身分和来意,并询问穆容华身所何在。

  当义子朗青见他到来,眼睛瞪得较铜铃还大,面上慌乱,他便知出事了。

  待牧民们跟他指了方向,他撒腿急驰,闯入那座羊皮帐子——

  厚暖的大方地毯上,高大黝黑的年轻汉子盘腿而坐,穆家大少软软由人抱着,一头高束的发丝垂逦披散,覆住汉子的粗壮手臂和膝腿。

  在这当口,殷翼只想拔刀将眼前汉子给枭首了,哪管对方是不是救过自己。岂料——

  他尚未蹲步冲上,对方竞急急伸出食指摆在嘴上,朝他作出一个噤声动作!

  他这时才留意到,主子一耳被发丝覆住,另一耳则被男人用厚掌掩着,自家的“爷”……似乎睡得很好、很熟、很舒畅,在某个男人怀抱里?!

  这……是要……如何处理……

  “殷叔背上那道伤最深,咱们自家跟蜀地药王进的金创药粉最为有效,一日两至三次,这些日子都得仔细上药,伤口完全愈合前,我瞧还是别骑马会好些。”被接回广丰号关外货栈才一日夜,穆容华已回复向来的神气,淡雅的素袍广袖,乌黑发上所戴的青玉冠闪动着温润的光,只除脸色白了些、唇色浅了些,显得幽幽的瞳仁比任何时候都要深黑。

  关外货栈的后院暖厅,墙土夯得特别厚实,且窗外开阔,景色可一览无遗,待在暖厅谈事,最能防隔墙有耳。

  临窗而立的殷翼往外头环视了圈,这才转过来面对坐姿如湖石秀挺的主子。

  “穆少事情再多、再忙,还是得以自身为重,江家老祖宗所教的那套练气还于精血之法,穆少不能搁下。”江家,指的是穆夫人娘家。

  身为主爷倒被属下叨念,穆容华心里苦笑,颊面有些红。

  “是。殷叔说的我都听。这次实是我不好,不怪朗青,还请殷叔别再罚他。”略顿,眸藏慧诘。“殷叔若罚得狠了,事传回江北教韩姑知晓,韩姑又要恼你的。”朗青跟宝绵皆是无父无母的孩子,韩姑外刚内柔,从来最疼他们俩。

  这会子倒换成殷翼峻瘦面颊略浮深红。

  他轻咳一声,面无表情地更换话题——

  “域外来的那批大宗香料,咱们为取信那些首次合作的异族商贾,已先付了货款,如今被马贼一搅,不但没接到货,那批货亦不在马贼老窝,如此赔了夫人又折兵,待这事传回江北,穆少族里各房的长辈们定要闹腾一顿。”

  “我也正为那批香料货不翼而飞的事感到疑惑,殷叔可瞧出什么了?”她知道他性情,向来说话或做事都留有后招。

  殷翼遂解开护腕,将藏了好些天的东西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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