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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要给他喝,后来他嫌烦了,索性直接告诉她,他一喝茶便想睡,见茶就生厌,然后,她就识趣地再也没有烹过任何一次茶给他了。

  她十四岁那年,十九岁的他已经进了萧家军京城大营内成为先锋,带领军队一次又一次地剿灭京城邻近为祸百姓的山寨巨匪,她便热衷于替他缝制老牛皮的靴子、护甲,手上落得伤痕处处。

  他初始觉得窝心,也觉得她真是个傻的,一个妹妹何必为哥哥做到这样的地步?值吗?

  可后来,他才知道她是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思”在为他做这些事。

  她一步一步地,像织网一样,密密地把他织进她的世界里,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他,想成为他的妻……他痛恨这样被算计的感觉,却又每每在看到她认真又虔诚地替他做这个、做那个时,所有恶声恶气的话全吞回了腹中。

  直到四年前,她十五岁及笄,当着京城大半权贵家的夫人宾客面前,他被迫和她订下婚事。

  那一刻,所有的不甘、厌恶、恼怒和尴尬、难堪,瞬间如狂浪破堤而出,他死死地瞪视着她红如榴火的羞涩小脸时,生平第一次觉得……想吐。

  对着这张脸,这个人……她,令他作呕。

  可是为了爹娘,为了颜面,他还是生生地忍了下来,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里,直至血肉模糊。

  他发誓,这是他萧翊人这一生最后一次被愚弄、被羞辱。

  “傅良辰,你永远……”他一字一字低沉地道:“别以为能再掌控我!”

  第3章(1)

  几日后,雪花又细细落了下来,映得雪地里的红梅绽放得越发傲然冷艳。

  傅良辰穿着件淡紫色大氅,怀里携着厚厚的年礼单子,走在廊下,正欲前往婆母的寝居,却被一阵清脆的笑声吸引住了,停下了脚步。

  “将军!咱们来玩雪仗好不好?在北地我可是玩雪仗的第一把好手,我哥他们都打不过我,每次都被我砸得抱头鼠窜举手投降。”

  古瑶儿穿着一袭红艳艳的火狐裘,美得如同一团烈焰,灿烂的笑容,美丽的脸庞彷佛在发光。“将军要不要试试呀?”

  那个熟悉到令她心痛的高大挺拔身影着一袭华贵古凝的黑狐裘,英俊脸庞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笑意,专注地凝视着那个娇美女郎。

  “是不是吹牛皮的?”萧翊人浓眉微挑,嘴角上扬。“那好,若是我输,找便陪你在京城玩上一天,任吃任喝任挑。那倘若你输了,你要赔我什么?”

  “不知羞!”古瑶儿对着他做了个鬼脸,笑得更加欢然张扬。“你堂堂大将军赢是应当,要是胜了我一个小女子,还真好意思同我要东西啊?”

  “狡猾。”他失笑,宠爱地轻点她的鼻头。“话都被你说尽量,我赢也是输,这仗还怎么打?”

  “我就是狡猾,我就是耍赖,你想怎样?”古瑶儿双手叉着腰,仰着头对着他大笑。

  “就当遇见女大王了,还能怎样?”他笑着摇了摇头,故作不敢恭维状。

  “好呀,将军,你损我……我叫你损我……”一高大一俏美的身影在雪地红梅之中笑闹着,美得彷佛一幅画,教任何人见了都会生起“好一对郎才女貌的壁人”之感。

  傅良辰却是怔怔地伫立在廊下,原就苍白的小脸越发惨然,她只能下意识地后退、再后退,退到了廊下阴影里。

  什么叫自惭形秽……心碎若死……这一刻,她多希望自己瞎了眼,聋了耳,甚至,从来没有活在这世上过。

  尤其,当她清楚地看见他锐利如电的目光直直地射往她藏身的方向来,他嘴角微微弯起一丝嘲弄的、蓄意的冷笑,她心打了个哆嗦,瞬间明白了,原来他从头到尾都知道她在这里。

  他是故意的。

  故意和古瑶儿在她面前上演这幕郎情妾意的恩爱依依,故意教她知难而退,教她看清楚……他根本不将她这个妻子看在眼里,更遑论放在心里了!

  如此伤人……她闭上眼,浑身止不住剧烈地颤抖着,阵阵发冷。

  翊人哥哥,你就这么恨我?就这么迫不及待逼我答应……见那个瘦弱如游魂般的身影踉跄离去,萧翊人以为他会有胜利的满足愉悦感,可是不知为何,他只觉胸口揪拧得很紧,紧到隐隐生痛。

  “将军,你怎么了?”古瑶儿的手在他眼前挥舞着。“怎么不说话?”

  他回过神来,勉强微笑了一下。“雪下得大了,我们进屋吧!”

  “可是我想打雪仗……”古瑶儿一见他的神情,娇嗔蓦然消失了,忙点头道:“也好,是有些冷了。”

  他点点头,英俊脸庞若有所思地端凝着,大手虚扶着她的臂肘,步出了梅圜。

  古瑶儿察觉到他的异状,想说什么,却还是悄悄咽了回去。

  距离,就连她,也未能真正全然打破、驻足而入。古瑶儿曾满怀妒意地猜想过,或许他心底另外深藏着一个人,她甚至以为那个人就是他远在京城的妻子。

  可是这次亲眼看见他对他妻子的种种言行之后,古瑶儿立时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只是胡思乱想,大将军愿意亲近的女子果然只有她。

  唯有她,才是能与他比肩,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另一半,绝非国公府里那个有名无实的将军夫人。

  思及此,古瑶儿不禁愉快地笑了起来。

  萧何氏气得好几天都不肯见儿子,只在寝居里宣称养病,萧翊人每每晨起请安,都被挡在门外大半个时辰,最后才怏怏然叹息离去。

  “娘,您还是见见夫君吧。”傅良辰为婆母斟了杯红枣茶递过去,然后习惯性地为她揉捏着腿脚。“烫,娘慢慢喝。”

  “你这孩子……”萧何氏眼圈又红了,微微哽咽。“还替那臭小子说什么好话?你别担心,娘是死也不准他纳那个女人进门的。”

  她神思恍惚了一下,彷佛又见梅园笑语殷殷的那一幕……拦得住人,可拦得住心吗?

  “娘,”她低下头,苦涩地轻声道:“您为我做的已经太多,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娘因为儿媳,与自己的儿子反目相向?”

  “有娘在,绝不会让翊哥儿委屈你的,我倒要看看……他是要我这个娘,还是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萧何氏越说越是气愤,呼吸跟着急促了起来。

  “娘,您先喝口茶顺顺气,就别再为了我们小辈的事动怒了。”她赶忙替婆母拍抚着背。“这事是儿媳不对,让您和相公为难了。”

  “辰儿……”

  “您……”她满喉酸涩苦溢,顿了顿,才艰难地道:“您……就依了相公的意思吧。”

  “辰儿!”萧何氏大惊失色,急急握住她的手。“你说这是什么话?娘不是说了,这事儿有娘替你挡着——”

  “娘!”她那张苍白的脸上却是平静得异常。

  “他喜欢她。”萧何氏瞬间僵住了,哑口无言,只能呐呐地看着她。

  “过完年,便为将军他们……”傅良辰闭了闭眼,只觉接不来的话字字如万针戳心刺喉,可是梅园里他们的笑容,还有他对着自己时,那深深的厌恶,已经将她这三年来守着的一切,变成了一个至可悲可怜的笑话。“作主吧。”

  “傻孩子,娘怎么可能,怎么忍心……”萧何氏再忍不住,紧紧环住这个自己从小看顾长大的孩子,泪如雨下。“你这个傻孩子,你们夫妻……又何至于走到那一步?”

  “娘……”热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极力忍下,低声道:“他喜欢她,不管我来得多早,等了多久……他喜欢的……是她。”

  “孩子,你怎么这么傻呀,你再等等,娘不信你和翊哥儿那么多年情谊,他真的会舍得下你……”萧何氏急慌慌地劝道,“翊哥儿以前最疼你了,还记不记得有一次嫌你老爱跟着他,所以在大街上松开了你的手,把你给弄丢了,后来还是他自己急得满大街的到处找,整整找了一个晚上,最后在月老祠里找到你,还是他抱着你一步一步走回家,你记得吗?”

  “我记得……一直一直记得的。”她抑不住地微微哽咽。

  “所以你要等他,等他记起你的好,你千万不能这么轻易就放弃,”萧何氏心疼地替她擦着眼泪,“知道吗?”

  “娘,”她冰冷空荡了多日的心终于恢复一丝暖意,鼓起勇气,像是溺水者总算攀附住了唯一的浮木。“我能吗?还来得及吗?”

  “好孩子,你一定行的。”萧何氏含泪笑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人的心都是肉做的,翊哥儿虽然固执,面上刚硬,可他的心一向就软,你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最是明白他的性子了,对不?”

  傅良辰点点头,心下生起了微微的希望。

  是啊,她怎么能就这样放弃?

  不是说好了,这一生一世都要做翊人哥哥最贤慧的好妻子,一辈子照顾他,守护他,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绝不动摇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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