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言情小说 > 君恩(上·定情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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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睡……别手来脚来……唔……”

  我慢了好几步,才领悟里头是在进行什么好事。

  相隔于内外室的布幔半掩,隐约只见纱帐内,一双交缠在一起的身影。

  “小恩,别压着我……”

  “又不是没压过。”然后是暧昧的啾啾声。

  果然!我其实有偷偷猜想过,父亲看起来文弱秀气,八成被强势又霸气的爹压得死死的,比较适合“坐享其成”的那种吧……

  “严知恩!”父亲似是怒了,一个翻身,反压住对方。

  不、不会吧?!

  事情其实不是我以为的那样吗?

  “叫你别乱来,听不懂吗?”

  “……”

  爹也不晓得咕哝了什么,便听父亲半是无奈地叹息,低头安抚地吻了吻。“我没有不喜欢,只是担心你。更早那几年,你酒色财气哪样少沾了?别以为你真能活得比我久。淡情少欲,多陪我几年,不好吗?”

  “别担心,我会比你多活几天……”

  “你最好说到做到。”

  然后又是一阵体息交缠、以及似有若无的喘息声……

  再偷窥下去就不道德了。我赶紧往门外退,掩妥房门前,一声似有若无的呢喃声飘来。

  “哥……”

  我脑海麻了一下。

  这就是那本书册里形容的……我所无法想象的那种情韵吗?

  轻轻的、很缠绵,带着柔软地、化不开的浓浓情感,丝丝缕缕,黏腻催情得教人耳根都红了,不难想象,父亲一定更招架不住。

  我想,我还是晚点再来请安好了。

  那一年,是我人生最圆满、也最安逸的一年,有爹、有父亲、还有我心爱的萧眠,都陪在我身边,往后,就算再如何幸福,总觉得还是缺了那么一小角,无法圆满,偶然想起,仍会涌现淡淡的悲伤。

  我和萧眠依然停在牵牵手、亲亲抱抱的纯情阶段,没有再进一步,不过单是如此,我已经很满足了。

  那日,我记得是中秋佳节,一家人聚在一块儿吃吃喝喝,父亲取出两坛酒,爹当时颇惊喜。

  “你还留着?”

  “嗯。”父亲向我解释,这是许多年前他与爹一同酿制的。“你曾说,这酒得留待人生至悲或至喜时才开封。我成亲那日,见你一人在月下怆然独饮,我心里……很是难受。”

  爹挪挪椅,靠坐过去,在父亲耳畔笑谑。“就是存心要你心疼。”

  父亲横他一眼。“我现在想拿出来,与最亲爱的人共饮。”

  “你的意思是,你很快乐?”

  “嗯。对我而言,人生至乐,莫过于此,我很满足,也很快活。”

  爹似乎对这答案挺满意,干脆地开了坛口,为我们三人斟上满满一大杯。

  酒过三巡后,我们都有些许薄醉,爹闹开来了,借由几分醉意缠着要喂父亲酒,而且是那种很情色的喂法。

  “别闹,意同在这儿。”

  “他不是孩子了,说不定他与萧眠玩得比我还疯。”

  我立刻识相地接口。“请随意,不必理会我的存在。”

  为了让他们自在些,我借口要去外头走走,吹吹风醒酒,不想坏了此刻的好气氛,毕竟,父亲内敛的性情,向来极少有明显的情绪外露,但是这一晚,他真的很开心,眼眉净是掩不住的笑意,连爹失了分寸的缠闹行止,都睁只眼闭只眼地由着他去。

  我人都还没走到门口,爹已经迫不及待欺上前去,噙住对方的唇,几许酒液沿着交缠的唇际滑落,他吻得激情又热烈,我脸都红了,赶紧目不斜视,加快脚步退出门外。

  其实我也没去哪儿,不过就是站在铜雕护栏边赏赏月色而已,主要是想让爹和父亲独处,说说体己话。

  “这是……原来在你这儿,难怪我找了好久,就是找不着。”

  里头的对话断断续续传来,父亲不知拿出什么,让爹很惊喜。

  “你走后,我去拾了回来。”

  “……池水很冷,难怪你又病了。”

  “既然知道,你还泡了一夜池水?”

  “我自己扔的,当然要自己找,你何必为了我的任性,病上这一场?”

  “你啊……”父亲没辙地叹息。“不是真心想这么做,却每每为了激我而意气用事,事后才来懊悔,损人又伤己,这种个性真要改改。”

  “你以为我对谁都这样?那是你,我闹不成熟的孩子脾气,也只对你。”

  父亲悠悠叹了一声。“一眨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是啊,接下来,大概得替儿子筹办婚事了。”

  这是什么老夫老妻对话?因为提到我,也就顺势侧首,往偏厅口的方向望上一眼。

  爹正侧躺在长榻上,枕着父亲的腿,闲适地半眯着眼;父亲长指灵巧地游移在脑际几个穴位,力道适中地替爹揉按着,那画面是说不出的和谐、宁馨。

  “还疼吗?你近来似乎常闹头疼。”

  “一时开心,有点喝多了。”

  静默了下,父亲再度开口。“你真不打算告诉意同,萧大掌柜根本没有儿子的事?”

  “说来做啥?他要会因为这种事就决定要或不要萧眠,那这种薄弱感情,不提也罢。”爹理所当然回应。

  什、什、什么?!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萧家没有儿子?那萧眠哪来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我脑袋一阵打结,爹说的“这种事”,到底是哪种事?莫非——

  一道惊雷劈上脑门,萧眠——原来是领养的,并非萧掌柜的亲生儿子吗?

  爹也未免太小看我了,我才不会因为身世这种事就嫌弃萧眠,成为弃儿又不是他愿意的,而且他对养母孝恭至极,这多难得啊!我敬佩他、心疼他都来不及了,怎么会不要他?

  唉——这事应该早让我知道的嘛,这样我一定会待他更好、更疼惜他的。

  “……你说得好理所当然,真不是为了整儿子?”

  “当然不是。难不成——你在意这种事?”爹眯眼,朝父亲瞧去。

  “……你其实是拐着弯在问我,后不后悔吧?”

  “也是。你顺道答一答好了。”

  爹,你这人真的很死要面子,就坦率地问父亲,与你在一起后不后悔就好了嘛!何必拐着弯,又刻意表现出很不经意的样子,看起来很惺惺作态耶。

  “我不后悔,小恩。来生我还是希望遇上你,但是这回,我会贪心地渴求能以更适合的身分与你相遇,少走些冤枉路。”

  “说到底,你还是在意的!”

  “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丝遗憾?不能子孙满堂,让世人认同我们。”

  “一点也不,我们还有意同,他是个贴心懂事的好孩子,强过别人不肖子孙满堂,败尽家产。你若有工夫想那些有的没的,倒还不如求个平安康泰的身体,少受些折磨,这比什么都重要得多。”

  “无论我们身分如何不妥?”

  “当然。只要你还肯要我,我一定守牢你,就像这一世。”

  “嗯,约好了,谁也不能悔?”

  “不悔。”

  那时我只觉得,这两个人也太未雨绸缪了些,今生都还没走完,就急着商议来生之事,日子都还长着呢!

  那时的我哪里知道,以为还长长的人生,一转眼就到了尽头,那夜琐碎的家常话,竟成了诀别语,音容笑貌走入回忆,人间从此绝响。

  此后,只能在梦里,低回思忆,年复一年。

  之三、魂梦相随

  中秋过后不久,父亲走了。

  明明,前一刻还言笑晏晏的人,下一瞬就没了,教人如此措手不及。

  父亲是在睡梦中走的,无病无痛,走得极为安详,也因为事前完全没有征兆,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无,至今仍无法接受。

  爹像是早预料到了一般,没有任何的意外,很平静地接受了事实,有条不紊地着手处理起父亲的身后事。

  看着布置好的灵堂,我的泪水再也无法自抑,汹涌成河。

  “哭什么?没出息。”爹斥了我一句,依旧镇定地指示着婢仆打点里外。

  父亲头七这夜,我一直拿不定主意,是要让爹最后再单独与父亲说几句心里话,还是父亲会希望他在这世上最关爱的两个人都能陪在他身边?

  然后,爹便开口了。“待着吧!我也需要!有个知他、懂他、也爱他的人,陪我谈谈他。”

  于是,我留了下来,安静地陪着他折纸莲花。

  过了大半夜,他才缓缓开口,告诉我说:“严老爷当年请高人批过命,说他最多活不过四十九岁。多年前,那位指示我的高僧也不约而同地断言,四九是他的命数,谁也更改不得。所以严老爷即便想借尽我的阳寿来为他延命,也不敢真与天争。这些年来,我早有心理准备,能陪着他走到这地步,已经没有什么好遗憾了。”

  难怪爹接受得如此坦然,不曾如我一般慌了手脚。

  如今想来……中秋那一夜,真是在交代身后事?父亲知道,这会是我们团圆的最后一个中秋,甚至开了珍藏的那两坛酒,让爹与我知道,这一生,我们给他的快乐很多很多,人生至乐,他已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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