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言情小说 > 君恩(上·定情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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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一转眼,又变成少年时期的知恩,那道说着要陪他一辈子的缠绵音律、深情眼神,还说——

  “你就是让我等上一辈子,我也跟你耗。那是我这辈子,唯一不变的执拗与坚持。”

  颊容微微泛热,分不清是懊恼抑或其他,却无法否认,多年后再听此言,心房难言的怦动,已难再自持。

  外室的谈话声依旧断断续续传来,他移掌望去,影像未曾消失,严知恩真的在照顾孩子。

  从没料想到,小恩也能当个好爹爹,管教孩子虽不假辞色,却是毋庸置疑地用心,那画面温情得几乎刺痛了他的眼。

  他知道只要他愿退上一步,这美好得教人心痛的画面,就能够永远留在他生命中,但——他如何能?

  “好了,去找芸香吃早膳,吃完早膳再帮我去听松院找总管,吩咐他把账本送过来。”

  严意同瞄了瞄桌上那迭得好高的账本。“这些爹都看完了?”小脸不小心露出一丝崇拜,旋即又忧虑道:“那爹不是一晚都没睡吗?”

  男人伸手拍拍不及他腰腹高的孩童。“不必急着同情我,不久的将来就轮到你了。”

  严意同不解。“可是——我听大家说,严家不是已经很有钱?”为什么还需要那么辛苦、赚那么多银两?

  小兔崽子!才多大年纪就想着坐享其成。

  “我告诉你,家里有你父亲,银票是用烧的,你最好现在就有觉悟,赚钱能赶上烧钱的速度。”否则严家早晚垮。

  “喔。”父亲吃穿用度明明都很简单,需要花很多钱吗?严意同是不太懂,不过既然爹都这么说了,那他真的要很努力才行。

  看着年幼孩童被他拐入火坑,他黑心地完全没有欺负弱小的羞愧感,端了芸香准时送来的汤药,再将孩子交予她后,这才转回内室。

  见人已醒来,正睁着迷惘至极的眼神看他,他也已经很习惯这副睁着眼说梦话的状态,不等对方开口便径自响应——

  “我有温书、有乖乖吃饭、听奶娘的话、没闯任何祸,哥放心。”事实上,那些都是他盯着小崽子做的事。

  “……”他在说什么?!

  严知恩扶他起身,端着粥稍稍吹凉,轻声哄道:“吃点好不好?”

  他怀疑自己的梦或许真的还没醒,否则为何严知恩说的话、还有如今的景况会如此难以理解?

  他呆呆看着对方唇角那抹温柔笑意,彷佛那些悔恨痛楚的遗憾、绝然断义的伤人言词都不曾存在过,用着他所熟悉的亲昵,语调柔软地拿他当孩童哄,他一时不察,真教人喂上好几口粥。

  直到他闭上嘴,不再张口,严知恩也不勉强,自个儿将剩余的百合莲子粥解决掉,再端来汤药继续努力。

  忙完后,扶他躺回去,掖好被角,又探手摸摸他额际,确认热度有退了点,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你——”严君离困惑不解,目光完全无法自他身上移开。

  那——不是梦,一直都是他,寸步不离地在身边照料病中的自己?

  想起意同说,他还审了一夜的帐,此时看来,眼下确实有淡淡的暗影——

  “一晚没睡?”

  严知恩笑了笑,确定他神智果然还没清醒,否则早将他轰出去了,哪会关心他是否一晚没睡。

  “那哥应该不介意借个位吧?”也不等主人应声,便自动自发往床榻里窝,占去外侧些许空间,侧着身面向他,将头靠往他肩畔。

  严君离微微僵愣,本想移身避开,便听他低低开了口,带些孩子似的软弱与无助——

  “哥,我好累……”

  严君离顿了顿,终是无言,原是抵在肩侧的手没能狠心推开,反任他倚靠而来,攀附地抱住。

  好半晌,双方都没再开口、也无任何动作,也不知过了多久——

  “哥?”他试探地,低唤一声,没得到响应,喃喃自言道:“……真睡了?”

  许是逃避,不知如何面对这样的严知恩,索性合眼佯睡,不教彼此陷入眼下这进退无据的窘境。

  抬眼确认了下,又安心将额心抵靠回对方肩头,放胆开口。“哥,我好想你……你真不要我了吗?”

  顿了顿,似是觉得这行径太婆娘,努力抑下哽咽,好一会儿才又轻声道:“我四书都抄过好几轮了,等了又等,还是没等到你说要原谅我……我知道是我不受教,老是惹祸,仗着你不会真与我计较,便恃无忌惮……那年,送完老爷最后一程当晚,你在严家祠堂里跪了一夜,无声痛哭,向老爷告罪,我才知道自己伤你有多重,我不敢进去,也没脸再靠近你,在祠堂外陪你一夜,看你有泪流到无泪……”

  “老爷的事,是我的错;青岚的事,也是我该担的罪,日后到了黄泉地下,是是非非我自己会与他们算清楚,该偿的部分我会偿,那些都与你无关,你不要内疚,不要替我扛……放过你自己好不好?别再被他们困住……”

  他又移近了些,得寸进尺地将臂膀圈上严君离腰身,枕上肩窝处,近乎贪恋地感受这久违的亲密。

  “我知道你不好受,所以我也如你所愿,离你远远的,就算要等上一辈子才能等到你释怀,我也愿意。你知道……我只有你而已……不是不想找别人来取代这个位置,我试过别人,真的!可是那些女人,都没有办法让这颗心起一丝波澜,于是我又想,如果女人不行,就试试男人吧……但是那一切,只更让我觉得空虚,不是你,无论男女都没有用……我甚至想,或许再荒唐一些,你忍无可忍,就会生气地把我揪回来训一顿,好好管管我脱序的行为……”

  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很天真吧?你现在哪还管我死活……可是不这么想,我熬不下去……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梦而已,我只能作作梦……哥,你还要气多久?我怕——再下去换我要撑不住了……”

  嗓音逐渐轻弱,终至无声。

  那忧伤绝望的音律,丝丝缕缕飘进严君离心房,一瞬间,狠狠揪沉了呼吸。

  四之二、情生意动难自持

  也许是药力发挥效用,严君离最后仍是陷入短暂的睡眠,这一回,完全无梦,安稳入眠。

  再次醒来,约莫是正午时分,算算最多应是不到两个时辰,身畔已不见那与他同眠之人。

  躺了数日,感觉精神了些,遂起身离开床榻稍作洗漱,打点了下衣容,那人便在他罩上最后一件外衫时,端着午膳及汤药进房。

  四目相视,对方怔了下,旋即道:“我、我没违背约定,是意同来找我,说你病了,我、我这就走,你别动气……”

  严君离还没来得及说上什么,那人已搁下托盘,快速往门外退。

  想到什么,又回眸道:“我调了几个利落的人手进观竹院来——你别急着否决,意同还小,若是有个什么状况,总得有人打点杂事,你总不能指望一个七岁的孩童能应付得来吧?我挑的都是信得过的,他们很机灵,不会乱嚼舌根,平日没事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打扰你的宁静,至少这件事,你听我的,可以吗?”

  “……”话全让人给说尽了,他还能说什么?

  话一说完,严知恩没敢再多作停留,近乎仓促地离了观竹院。

  过后数日,再没踏进一步。

  日子,又回到最初的两不交集,不同的是,意同现在会往听松院跑,严知恩偶尔处理生意上的事,会把孩子带在身边学习,慢慢接触一些商务上的事情。

  这事意同问过他的意见,是他亲口允的。

  每日傍晚回来,意同都会向他报告今天又学会了什么。

  一个月后的傍晚,意同回来时,抱了本蓝皮本子,他约略翻了一下,惊见那是布庄的账本,而意同则是苦着脸告诉他:“爹要我看着办。”

  他简直快被吓死了。

  虽说有心要让孩子走商途,可这会不会太激进了?意同才七岁,就要他管一家店铺子?!还是严家最赚钱的铺子之一,严知恩疯了吗?

  “爹说,家里已经有一个烧钱的,再多一个败家的,也没什么差别了。”

  “……”

  他几度冲动地想去听松院问问对方究竟在想什么,临出房门,又止了步。

  严知恩会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既然有心带意同,就不会儿戏胡闹,把孩子交给亲爹,能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只是——

  叹上一口气,对自己承认——他只是在找借口,能让自己合理化去见严知恩的冲动罢了。

  那一夜,他在窗边不自觉呆坐了大半夜,后半夜躺上床榻,辗转反侧,本以为会是个难眠的夜,半梦半醒间,却见到了端坐桌前望他的严世涛。

  “爹!”他惊坐而起。

  父亲就坐在以往他生病、前来探视时惯坐的那个位置,那温和眉目、慈爱笑容依旧,从来都只有他,才能得到父亲这样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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