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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秋霁怔了一怔,将走马灯接了过去,还以微笑,“大姊,你可知道,我一直嫉妒你吗?”

  嫉妒?她万万没想到二妹会使用这么重的词。

  “我有什么可嫉妒的?”她难以置信,“要是像二妹这般才华横溢,或者像三妹那般武功高强,或许还有惹人羡慕之处,但我,毫无所长。”

  “就因为你毫无所长,单凭美貌,就得到了所有人的爱护与怜惜。”周秋霁幽幽地道,“从小到大,爹娘最最疼爱的就是你,漂亮衣服全给你穿,好东西全堆在你面前,我们无论透过多少努力都还无法得到的东西,你却唾手可得。”

  原来,这就是当年秋霁死活都要得到这盏走马灯的原因,她是想试一试自己在父母心中的地位。

  “二妹,你不懂吗?”周夏潋叹了一口气,“我得到的,是别人施舍给我的,倘若有一天别人厌烦了,我仍旧一无所有。不像你,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周秋霁听了,表情起初十分惊奇,而后,目光浮现歉疚和敬佩。

  “大姊,我原以为你什么都不懂,但此刻我发现,你甚至懂得比我多。”

  被一个才女如此夸赞,大概是她这生难遇的罕事,何况,秋霁一向自视甚高,能说出这话,让她感动得差点泪盈满眶。

  “大姊,你真愿意入宫吗?”周秋霁不由得担心起姊姊,“那天,为什么不挑那首<秋水>?”

  “我不挑<秋水>,是因为我的确不喜欢<秋水>,而且,我发现有人更喜欢它。”周夏潋意味深长地回答,“那么为什么不将它留给更喜欢它的人呢?”

  周秋霁双颊微红,仿佛很明白这话的意思。

  “其实我是愿意入宫的,毕竟,我更喜欢紫藤草……”她忆起了那个紫藤花下的男子,思绪开始起伏如潮。

  “可紫藤草不属于世间任何一个女子。”周秋霁提醒她,“或许有很多女子为它垂泪,但它终究是山中客、世外仙。”

  这话说得没错。这是立妃的圣旨下达后,她真正烦恼的地方。

  “如果换了你,你会如何应对?”生平第一次,周夏潋如此郑重的询问二妹的意见。

  “我想,我会装作不喜欢它吧。如此,就算伤心,我还有尊严。”

  装作……不喜欢?

  霎时,周夏潋如拨云见日一般,领悟了些什么。直至许多年后,她也没有后悔在这个日光西斜的下午,自己所做出的决定。

  正如那首歌谣中所唱的一垂眉长相思,空等帝王心。君心若不在,赐我千万金。若无千万金,佯装妾无情。万般浮华宠,化作拂袖音。

  入宫那天,周夏潋被那件世人称赞的妃子长袍,包里得层层迭迭、难以呼吸。

  各种繁文褥节,亦让她头晕脑胀、腰酸背疼。

  等到一切礼仪完成,她坐在轿上被抬入栖云宫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倒在床上,昏昏睡去。

  屋子里十分闷热,只有凤冠的珠子冰冰凉凉,垂荡在她的脸上,给了她稍许抚慰。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非常渴,浑身无力,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无意间呻吟了一声。

  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抬起了她的头,甘甜的茶水注入她的嘴角,仿佛救命之泉。

  周夏潋一口气喝了许多,而后闭着眼睛,嫣然一笑。她一向如此容易满足,哪怕只是一杯水。

  接着,她听见身旁有男子的叹息声,似乎有什么掠过了她的唇,柔软中带着刚毅。

  她缓缓睁开眼睛,却见赵阙宇坐在床侧,正以指尖抹去她唇上沾上的茶水。

  周夏潋有些吃惊,因为此刻的他与那日在御花园中所见完全不同,整个人的感觉从神秘变得;登澈。他只穿着白色的中衣,黑发如瀑布般垂在身后,微笑的时候眸里泛着星子般的光呆。

  “皇上--”她想撑起身子,可是身子沉重疲倦得让她完全不能动弹,于是她只能就这样躺着,莞尔道:“给皇上请安--”

  “朕即位以来,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么无礼的妃子。”赵阙宇亦笑道:“躺着向朕请安,嗯?”

  “妾身既动不了,又想向皇上请安,不这怎么做要怎么办呢?”

  “让朕来帮你--”

  说话之间,赵阙宇已经将她一把拉起靠到他怀里,凤冠珠串发出碰撞之声,被他的大掌取下置于旁边,顿时,她觉得身子轻了许多。

  “谢皇上……”周夏潋有些微微脸红,呼吸依旧急促。

  “这样舒服多了吧?”他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好像……还是有些不舒服……”她喘息更甚。

  “那么,这样呢?”赵阙宇将她衣襟上的盘扣一拉,将她身上窒闷的华服一并褪下,只剩一袭水红的中衣。

  周夏潋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突然被解救了出来,终于能喘气,恢复极意自在。

  但她的双颊却已红透了,因为此刻她与他仅以中衣相对,她还是生平第一次和一个男子亲昵至此……

  “怎么了?”赵阙宇越发感到有趣,“从没见过你这般矛盾的女子,怎么做都不是,总会脸红。”

  “妾身伺候皇上就寝吧……”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你懂得如何侍寝吗?”他却反问。

  “妾身……听嬷嬷教导过。”周夏潋低下头,不敢看他的脸。

  然后,他笑了,哈哈大笑,仿佛觉得她的窘态十分可爱。

  “罢了罢了,朕现在也不困,陪朕说会儿话吧”

  “好啊”她霎时不紧张了,大大松了一口气,“皇上想说些什么?妾身就算一宿不睡陪皇上说话也甘愿。”

  “你啊--”赵阙宇摇摇头,捏捏她的鼻子,“真是个傻丫头”

  傻丫头?从小到大不只一个人用“傻”形容过她,但这一次她却不厌到哀伤,因为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宠溺。

  “来人”他击掌两下,“把东西抬进来。”

  他话音刚落,候在门口的太监便垂首鱼贯而入,抬了数口箱子搁到床杨前的地上,接着又无声地退去,迅速干脆,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潋潋,朕让你看样东西--”

  赵阙宇的大掌将她的柔荑一握,出其不意却自然而然,仿佛是一件他早就习以为常的事情,周夏潋一怔,却并不反感。

  他叫她“潋潋”,像在唤她的小名,让她心静。

  他的大掌沉稳而温暖,她随他下了床,走上前,当他松手的时候,她甚至有一点儿舍不得。

  “瞧--”他亲自俯身将箱子开傲,然后抬头看着她。

  周夏潋见那箱子精致,赵阙宇又一副郑重的神色,还以为其中藏有什么宝物,探头一观,却不禁“咦”了一声。

  若干个箱子,所装皆是相同,非金银珠宝,不过一些寻常木雕之物。

  若说雕工精巧也就罢了,偏偏这些东西不管小鸡小鸭,或小狗小牛,都像是孩童玩具,朴拙可爱。

  她捧起一只小牛,看了又看,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

  “潋潋以为此物如何?”赵阙宇侧晚她。

  “小时候闲着无事,妾身也曾雕刻过类似的东西。”周夏潋轻笑着说:“如今见着这些,倒是勾起许多儿时回忆。”

  “哦?”他面露淡淡喜色,“潋潋你也喜欢雕刻?”

  “妾身手脚笨拙,无此天赋,亦欠了些许耐心,长大后就再也没尝试。”她倒也不隐瞒。

  “那你觉得此工匠是否有天赋?”他又问。

  “比妾身技高一筹。”周夏潋端详手中小牛,“不过,做这些木雕的人感觉年纪不大,技法尚不成熟,还需磨练些许时日。”

  赵阙宇忽然沉默,打量她良久,过了半晌才舒展眉心道:“潋潋,你知道吗?你是唯一对朕说实话的女子”

  “实话?”她不解。

  “这些东西都是朕小时候刻的。”他徐徐道出答案。

  “什么?”她瞪大眼睛,僵立着。

  “从前,朕也给其他妃子看过这些东西,她们非常聪明,早早猜到这是朕心爱之物,对其极尽吹捧。”他微微叹息,“只有你这个傻丫头实话实说--”

  周夏潋心里一片迷茫,弄不懂赵阙宇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本来,她批评他的作品,他应该不悦,但此刻听那语气,又似对她十分赞赏。

  她的确是个傻丫头,人心如此复杂纠葛,岂是她能看透?

  “妾身很笨,常常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只能说实话。”她垂眉,声音细如蚊声。

  “朕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赵阙宇笑了,轻轻揽住她的腰。“潋潋,这宫中敢说实话的人太少,你以后要一直这个样子,你懂吗?”

  她不太明白,但又有些懂得。

  她一直以为他只是喜欢她的美貌,但现在看来,她还有别的东西让他喜欢,这让她心中欣喜。

  她忽然觉得,与帝王相处或许也并非像人们传说的伴君如伴虎那般可怕,保持她淳朴天然的本色,大概也就够了。

  “潋潋,你觉得困了吗?”赵阙宇忽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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