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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等三年了,结果呢?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我都清楚,再怎么等都不会有结果的,除非我愿共事一夫。」

  「那就——」

  「不可能,我早早就说了,我不在乎家世门风,但必得一夫一妻、一生一世,你做不到,就早早断了,对你我都好。」

  男人痛楚地闭了闭眼,「你为何非得如此倔,就不能为我让个步?」

  她笑了笑。「爱情,让一步就是全盘皆输。」

  她宁可全然舍弃,一次痛到底,也不要将就着,一世折磨痛楚。

  两个女人,如何能共事一夫?只要有爱,就会嫉妒,久了,只会磨蚀掉本性,她不愿将来变成连自己都无法掌控的可憎模样。

  「所以你就宁可嫁个山野村夫消磨一生?这样就比较好吗?」

  「是啊。」是好得多。

  也许没有爱情,但总能相互体谅,相互疼惜,一夫一妻,相守到老,日子平静而宁馨,有什么不好?

  人生,不是只有爱情,还有太多太多种情感,值得品味、珍惜。

  阿风是个教她怜惜的人,也值得被好好对待。

  她抽开手,转身走了,没再回头。

  「走吧,去买糕点。」

  祝春风偷觑了她一眼。

  她不笑了,以往总是挂在嘴角、那浅浅的笑意,不见了。

  见了那男人,她就不笑了。

  连他的手,也忘记牵了。

  她眼底有一种很沉重、很沉重的东西,他不是很明白,也不晓得要如何才能赶走它,让她再笑给他看。

  到了糕饼铺子,买完糕点,一路走回村子里,他们都没说一句话。

  他本就沉默,一旦她不开口,他就连话都不会说了。

  可是他再怎么愣,至少也知道,不能让她就这样走了。

  送她回到家门口,他突然伸手拉住她,捏起一块城里买的糕点,往她嘴边递。

  她一愣,恍然明白。

  他知道她心情不好,却不晓得该如何安慰她,于是,用了过往她曾对待过自己的方式,只要那让他愉快,他就同样这么做。

  他只是,想让她开心。

  眼眶蓦地漫上一层水雾,她一口、一口,就着他的手吃掉了那块糕点,他伸手要再拿第二块,她冷不防撞进他怀间,用力抱住他。「对不起!」

  他吓了一跳,糕饼掉在地上,慌得不知如何应对。

  「我知道不能这样,往后——往后我不会再为他伤心了,我会把那一切舍得干干净净,全心全意当你的好妻子,阿风,你相信我,不要生气……」

  她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道歉?

  「不、不生气——」他不生气,只要她别难过,就好。

  仿着幼时,阿娘哄他的方式,一下、又一下,笨拙地拍抚她背脊。

  她抱了他很久、很久,他也拍抚了很久、很久,还是陆想容正好出来,开了门才让他俩仓促分开。

  小妹贼溜溜地瞄了他们一眼,忍着笑假装无事地踱开了。

  两人东看西看,就是不敢对上一眼。

  「我、我要回家了——」祝春风也不晓得自己在心虚什么,明明就没有做错事,却像小时候干了坏事那样,急着要逃离现场。

  「欸,等等。」陆想云拉住他。

  稍早存心闹他,拨乱了他的发,他又不怎么专注在打理外貌,常是头发随意往后一扎了事,这一拨,全乱了。

  她朝周遭快速瞄了一眼,拉了他往屋后的果园里去。

  寻了一处角落的树荫处,要他坐下,随后抽出发间的篦梳,蹲跪在他身后为他梳起发来——谨慎拢了一掌,再解开自己发上的水蓝缎子,束成了冠。

  「上个月刚满及冠之龄,对不对?」可惜她那时不在村子里,不晓得有没有人给他做个成年礼。

  「阿娘有煮寿面。」

  「那怎么够?」没为他梳发束冠,教他如何打理成年男子的发式吗?

  谁知,那人竟得寸进尺,仗着人家待他好,身子往后一躺,便往她腿上趴卧而去,任性要求。「成亲以后,都让你给我梳。」

  陆想云讶然。

  想也知道,他那单纯心思,哪里会存心想占人便宜,只是孩子似的,撒娇讨怜罢了。

  「好。」她柔了眸光,掌心轻轻抚过他的发。

  他舒服地眯起眼,安心地赖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

  「小时候……娘也给我梳发……」这些话,他没对谁说过,就是莫名地想对她说,想让她知道,很多很多他的事情。

  一句说不够,就说很多很多句。

  他还是不爱说话,但是如果是她,就可以。

  「嗯,然后呢?」

  「然后、然后娘就没了……」声音弱了下来。

  她这才明白,他现在口中这个娘,是亲娘。

  「阿娘、阿娘……不是娘……要乖,不可以闹……不可以太麻烦她、不然……不然……」

  话语断断续续,词不达意,但她听懂了。

  因为春水婶不是亲娘,他心里比谁都明白,口里任性地喊着,依然改变不了事实,所以他让自己乖巧、听话、温驯又懂事,不敢让自己的事情烦扰他人,就怕连春水婶也不要他了。

  就连幼时常被欺负,也安安静静,任人笑傻子,不是傻得不懂得反击,是因为要乖,不能顽皮闹事,惹春水婶心烦。

  那句一声又一声的阿娘,其实是怕被遗弃,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他是春水婶的孩子。

  鼻头酸酸的,她悄悄眨回眼底的泪意,抚抚他的颊。「往后,你可以任性、可以胡闹,我要生气、嫌你烦了,最多就罚你没晚饭吃。」

  祝春风扯扯嘴角,颊畔蹭了蹭她的腿,神情颇愉悦。

  他终于,有一样真正属于自己的事物了。

  阿娘,是骗自己的,但是妻子,是真的。

  是他的。

  他的妻子。

  他满足地,悄悄弯起一抹真心的笑。

  第2章(2)

  这婚事是定下来了,陆庆祥再怎么不情愿,女儿愿嫁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加上有诸多乡亲作证,若不认帐,往后在流云村只怕会遭所有人唾骂不齿,只能万般无奈,接受自己将有个傻子女婿的事实,聘礼狠敲了一大笔以泄心头不平。

  祝春风与陆想云皆不是讲究之人,婚事办得简朴,礼数到了即可。

  下聘之后不到一个月,花轿便来迎娶。

  迎亲那日,新娘子在媒婆的扶持下被迎出闺房,拜别严父后,新郎官迟迟不肯来接手,只是盯着她。

  不会在这当口想悔婚吧?

  众人屏住气息,大气不敢喘一个,就等着看这傻子又要闹什么笑话。

  他出其不意,伸了手,竟当众将新娘子头上的红头巾给扯了下来。

  媒人婆不住地喳呼:「唉呀,我说新郎官,这红盖头您得进了洞房才能掀呀。」哪来的笨蛋?怎没人教他呀!

  这、这是在搞什么啊?

  对这莫名其妙的行径,准岳丈丢脸死了,简直没脸面对宾客的讪笑。

  新娘子倒没恼,只是浅浅地回他一笑。

  不是陆想衣,也不是别人,他们没把想云藏起来,胡乱作数拐他。

  他知道陆庆祥不情愿将想云嫁他,每次都没给他好脸色。

  直到这一刻,他才吁上一口气,安心地拍拍胸口,再把红头巾盖回去,舍了烦人又碍事的礼俗,直接牵起她的手,扶好她上花轿。

  「瞧这新郎官急的!」宾客打趣笑道。

  将新娘子扶进花轿,丢了扇,一路送进祝家大门,从此成了一家。

  陆想云独坐新房,正要掀了红盖头透透气,便听闻门板开启的声响,而后眼前一亮,祝春风站在她面前,手中端了盘饺子。

  这人,今日起已是她的夫君、她的天、她的一切了。

  「宾客都走了吗?」明明还听得前院的喧闹声。

  他摇头,饺子往前一递。「吃。」

  他是怕她整日未进食,会饿着,急着来给她送吃的吧?

  她笑叹。「不可以这样,今天你是主人家,得招呼客人。」

  他皱起眉头,似乎甚是困扰。

  也罢,又不是不知他这性子,谁也不应不理,客人要闹他也闹不起来,多亏春水婶忙里忙外地招呼打点。

  她拉了他同坐,一起分食了那盘饺子。

  阿娘还说,要喝交杯酒。

  他倒了两杯来,臂勾着臂喝了。

  「这样,就算夫妻了吗?」他不甚确定地问。

  「是啊。」她浅笑。「相公。」

  他喜欢她这样喊他。

  声音柔柔的、软软的,目光带笑。

  从来、从来也没人待他这么好,会对他笑,给他吃好吃的糕,无论他做了什么,从来都不会笑话他,耐着性子地一遍遍教着他。

  他起身,从床底下拖抱出一只瓦罐,递给她。

  她认得这只旧瓦罐,那是他存放全部财产的地方,如今打了开来,只余些许碎银子。

  「成亲都花光了。」他说。

  这是在埋怨娶她花了太多钱吗?

  他接着又道:「很少,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干活,再把它存回来。」

  「那你拿给我做什么?」一直以来,不都自己保管得好好的吗?

  「阿娘说,成亲以后要听你的话。」他什么都听,什么都给她。

  陆想云也没嫌弃这空得贫乏的瓦罐子,满怀窝心地受下他全心全意的信赖。「我们一起努力,把它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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