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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少爷,没的事。我不带上你,自是因为天色晚了,我怕耽搁得久,再晚连城门都要关了。”

  “城门关了又如何?广顺行又不在城外,咱又不出城!”杜虎又哼了好大一声,再度对大人这些胡诌之话感到不以为然。“李大人那日来家里时早说啦!他说,若是他这次上京,有个什么万一,你一定会跑去那恶人家为他说情,低声下气,做牛做马,搞不好连自个儿下半生都要赔给恶人,李大人要娘好好看着你,我也会好好看着你,我才不让你去!”

  “小少爷……”绽梅望着心直口快的杜虎,又想起心思细腻,总要处处为她着想的李玄玉,心中一阵难受,情不自禁地启唇说道:“小少爷,绽梅好用没……”

  她奔走了一天,一事无成,就连心上之人一面都无法见到,绽梅胸口沉闷,忽感一阵头重脚轻,脑子发晕。

  她蹲下身子,以手掩面,只觉自个儿已然疲累至格,万念俱灰,想笑又想哭。她一生多舛,好不容易遇到个想相守一生之人,转瞬又被命运作弄……

  李玄玉曾对她说,要她爱惜生命,踫上值得争的事也得出手搏一搏,可她如今除了一条命之外又有什么可以拿出来相搏?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办不到,她心爱之人总要接连遭难,她无能为力,什么都帮不上忙。

  “绽梅,你别这样,你不会没用,你虽然字写得不好,但我知道你写得很努力啊,那陈情状总能找到人收,我们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嘛……”杜虎蹲到她身旁,摇着她衣袖,说到后来已在哭音,却很认真在安慰她。

  “小少爷,我真的想不出来什么别的办法了……怎么办……”绽梅向杜虎牵唇一笑,那笑极其虚弱无奈,连杜虎见了都感到心酸。

  “绽梅,绽梅……呜哇!”杜虎攀住她颈项,忽地在她耳边嚎啕大哭起来。“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嘛?我们又没做错事,也没做坏事,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老在爷,我讨厌你,你都净拿好人开刀,没在惩罚恶人的嘛,有胆你就劈道雷来给我看看啊!”杜虎忿忿起身,伸手指天,老天爷当然没有真的劈道雷下来,绽梅又好气又好笑,心情却如何都轻松不起来。

  她扬眸望向杜虎,不期然见到杜虎身后的城门外,有列声势浩大的大队,浩浩荡荡的伴着辆富贵华丽的八抬肩舆正朝这里而行。

  绿呢大舆,官舆。

  绽梅圆目微瞠,不可置信,东城门这儿路窄偏僻,平时少有官员进出,这当真是老天爷劈下的一记猛雷。

  “小少爷,你在这里等我。”绽梅挣脱了杜虎的手,脚步便身前冲,她一路冲上石板道,挡在舆前跪地磕头。

  “大人冒犯,民女绽梅有冤要伸,有状要呈。”

  “我、我也有!”杜虎有样学样地跟着冲过来跪下。

  “何人拦在那睡,还不快速速离开?有冤要伸找衙门去,别挡在这儿!”舆前军爷大喝一声,拿着长枪便要将他们架开。

  “大人,民女——”

  “哪儿来的刁民听不懂人话?快!快走!”

  眼看着军爷一脚就要踹下来,绽梅闭眸缩身,还不忘把杜虎搂进怀中相护。

  “怎地不前行了?前头在闹些什么事?”舆前人队之中走出一人,一道有些耳熟的男音伴随着脚步声走近。

  绽梅唯恐得罪了好不容易才踫上的官人,也唯恐拖累杜虎,心中七上八下,紧张地就连眸都不敢抬。

  她尚未出声,来人倒是先开口了。

  “绽梅?”

  绽梅惊愕扬首,不敢相信自个儿眼前所见。

  “孙……孙管事?”

  “孙管事,您帮帮绽梅,帮帮李大人,姑爷被捕下狱,李大人被论罪摘官,李大人他不是存心要为难姑爷,我想找人帮李大人,可没人愿意帮我,李大人他是好人,孙管事您瞧,我这儿有李大人的治绩陈状,有李大人的著作,甚至还有城内足以上贡的香粉……孙管事,您帮帮李大人,帮帮绽梅,绽梅在这儿求您了。”

  一见是相熟之人,绽梅如攀水中浮木,恨不得能一口道尽事情原委,连忙又朝孙管事磕了几个响头,磕得前额都是土灰石砾,几要流血。

  杜虎不明所以,也只得跟着绽梅猛磕头,磕得原就心肠极软的孙管事心生不舍。

  “绽梅姑娘,你快请起,你求的若是李大人摘官之事,我家老爷确是为此事而来。”孙管事叹了口气,回首望了望绿呢大舆。

  舆前帐帘掀开一角,舆内之人似在探问他发生何事。

  “绽梅姑娘,还有这位小爷,你们在这儿候着,待我向我家老爷通报一声。”孙管事回向后行,向舆内之人不知说了什么,听得了主子交代,又朝绽梅与杜虎这儿行来。

  “我家老爷赶了几日路,风尘仆仆,还请绽梅姑娘与小爷先行等候,待我家老爷安顿好,稍事休息之后再与你们会面,亲瞧你们带来之物,如此可好?”

  “好,当然好,绽梅谢过孙管事,谢过大人,大恩大德,绽梅感激不尽,无以回报。”绽梅感激涕零,又是连番叩首。

  第9章(1)

  最后,孙管事领着绽梅与杜虎至城内最大家客栈的某间上房内等候。

  与其说这儿是间上房,不如说是个独立的院落,有间有厅有院,有仆婢有小厮还有马房,很明显是用来接待贵客用的居所。

  孙管事说,他现今服侍的主子是当朝位高权重的大人,名为王川,至于王大人是何官饺,与孙管事离开广顺行之后,又是如何来当这位王大人的管事并没有多加说明,如今看这排场,绽梅只觉这位王大人的确身分显贵。

  杜虎从没来过如此富丽堂皇的地方,候得久了,无聊得紧,便想东摸西瞧,才伸手想拿个案上样式精巧的瓷壶来瞧瞧,便被一阵开门声惊扰,吓得手中瓷壶险些落地。

  绽梅眼捷手快地扶住瓷壶,本能便下跪赔不是。

  “对不住,王大人,小少爷生性淘气,是我看管不周,还望王大人恕罪——”

  “起身起身,孩子调皮是天性,哪来这么多规矩?”白眉美髯,看来身子硬朗强健的王川吉大人朝绽梅摆了摆手,问:“这位是杜家香粉铺的小少爷吧?今年几岁啦?”

  “过完年就九岁啦!”虽不知为何大人识得他,但王大人唤他小少爷耶,他喜欢这位王大人,杜虎瞧来喜孜孜的。

  绽梅起身望着眼前声如洪钟、面色红润的王大人,总感他有些面善,一时却又想不起曾在哪儿见过,而孙管事说王大人是为李玄玉摘官一事而来,又是为什么呢?

  “好了,今日已晚了,我可没那么闲时间可浪费,想拿什么给我看尽管拿上来,李陈啥情、伸啥冤尽管说,老夫未必帮得上忙,当睡前故事听听倒还是可以。”

  绽梅闻言,便将携着奔走一日的物事毕恭毕敬地递交给王大人。

  五大人才垂眸望了一眼陈情状,便不禁蹙眉发话:“这字写得当真是不堪入目,出自谁的手笔?小少爷?”

  “回大人,是我。”绽梅有些困窘,深感此位大人虽是已有年岁,位高权重,问话行事却十分惊世骇俗,教人好难应付。王川吉听闻字是绽梅写的之后就眯了眯目,倒是没说什么了,垂首翻看完手上诉状,也不知在向谁诉说,低低叹了一声。“一介奴婢,倒还挺有胆识愚勇,莫怪孙管事当初留你。”

  奇怪,这位王大人口中说的“留”,指的是她方才拦舆,孙管事并未驱走她之事吗?还是另有哪桩?为何她总感这位王大人似乎早已认得她?绽梅心中有许多疑问。

  王川吉喃喃自语完,接着又打开李玄玉所著农书信手翻手,翻了几页放下,接着便以指醮了醮杜家名闻遐迩却因此惹祸上身的鸭蛋香粉,凑在鼻端嗅闻,甚至还抹在手背上细瞧香粉质地。

  “的确有资格进京上贡,唉,白学了一身看货的本事……”

  什么白学了一身本事?这位大人越说越教她不明白了。

  “王大人?”绽梅不解地偏首一问。

  “没事没事,来吧!跑说说那位周家大爷在你们香粉铺里闹了什么事?”王川吉大人手抚美髯,语重心长地道。

  他不愿吐露真实姓名,还要素来服侍他的孙管事帮他隐瞒身分,便是因为他想细听从头,不愿别人因他的身分对他有所保留。

  不肖子孙,当真是令人痛心疾首,依律该如何办,便如何办吧!王川吉喟然长叹,静听绽梅娓娓道出事情始末。

  霁阳县衙外,今日一早便是万头钻动,人声鼎沸。

  广顺行一案要开堂重审,霁阳县县令要摘官,衙内站着几名来为李玄玉摘官的摘印官,来重新开堂重审的郡守,和即将上任为霁阳县令的新任官员;而衙外也停了几顶官舆,站许多名军爷,挤满了闻风赶来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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