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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绽梅眼睛一闭,意识跌入全然黑暗里……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前头有光,光晕中有人。

  绽梅举步追去,身躯明明感到沉重,步伐却是前所未有的轻盈。

  “娘?”前方的女子回首,绽梅一见她的容颜,眼眶便泛泪。

  许久未见的娘停步,回首仅望着她笑。

  “娘,你要去哪儿?”

  娘朝她摇首,掀了掀唇似乎说了句什么,绽梅没听清楚,她还没听清楚,娘前行的步伐却越发急促,眼看着就要随着那道光消失在尽头。

  “娘,你别走,你等等绽梅,绽梅随你去……”别留她在这片黑暗里啊!绽梅用力大吼,娘却没有停下脚步……

  “娘、娘,你别走,你等等绽梅,绽梅随你去……”

  “绽梅,你究竟想去哪儿?”李玄玉用力握住她睡梦中微抬的手。

  第五次了,这是今日他踏入这房里来之后,听见她喃喃地这么说着。

  李玄玉眉峰紧蹙,眼神死死地望着因背伤太严重,非得趴卧在榻上歇息的姑娘,生平首次感到读圣贤书无用。

  他随着小虎子寻到她的时候,她早已奄奄一息,而她现在浑身是伤,一身狼狈,明明极其虚弱,却不愿张嘴喝药,烧了整个上半夜,终于开口说了些什么,竟是说着要随她娘去哪儿?她娘不是早已过世了吗?

  她想随她娘去……她不想活……

  这念头像道雷电一样劈进李玄玉脑子里,合理化了他自识得她以来,她那些种种奇怪的作为——

  她认偷簪、她不怕责罚、她净顾着要让杜虎离开,独留自己与一帮恶人相搏;她脸上那股总是淡然不要命的神气,若有所思、空灵飘忽的神情……

  她不想活,她早就不愿活了吗?

  李玄玉端来了换过好几个服侍都无法顺利让她喝下的苦药,唯恐踫疼了她的背伤,让她枕靠在自个儿怀里,小心翼翼地将药汁往她唇边凑近,心中却翻腾着一股无以名状的火气。

  “绽梅,醒来。”也不知道她听见了没?他怀中的姑娘不为所动。

  “绽梅,醒来,你得喝药,你烧了大半夜。”李玄玉又唤,姑娘的眼睫掀了掀,眸子仍然紧闭。

  “绽梅,我是玄玉。”绽梅轻嘤了声,眉心娶拢,身子动了动,像是周身伤口极疼、极难受似的。

  “绽梅,我是玄玉,听话,张嘴,你得喝药,喝了花烧才会退,伤才会好。”哄小孩呢,他这是……

  真启唇了?见她双唇微微打开一条细缝,李玄玉忙将药碗凑到她唇边。

  一口、两口……很好,快咽第三口……

  “呕——”李玄玉还来不及感到欣慰,绽梅全吐出来了。

  李玄玉没空管自个儿身上沾到的药汁,取来干净布巾为她拭净嘴角,又再度循循诱哄。

  “绽梅,张嘴。”姑娘这回对他的话语全无一点反应,仅是软软地伏靠在他胸膛。

  是睡沉了吗?她是该睡,但是,也得喝了药才睡……

  “娘……等等绽梅……”

  李玄玉怀中又传来一声微弱的低语,未料这声虚弱微唤竟彻彻底底将他惹恼得七窍生烟。

  他想起他今日见她额面渗血,有如断线娃娃倒下的破败模样;想起杜虎为她又急又气,哭到涕泪纵横的模样……她真以为人心是铁打的?真以为她命如草芥,无人会为她伤怀?所以她便可如此胡作非为,恣意妄为?

  就算她真是不想活了,他也不允!她想随她娘去,她休想!

  李玄玉让她枕在他肩头,一手环过她的肩,托住她下颚,张嘴含下药汁喂入她口里。

  他感觉到姑娘身子挣了挣,但他没松手,反又更使上力,一口一口地强迫灌她药。

  他迫她张嘴,钳住她身子令她无处可逃;他喂她,强行将药汁灌入,如此霸道蛮横的作为连他自个儿也感到吃惊。

  然,不这么做,他胸中一股闷气便无处可发。

  她想撇下他去哪儿?在他已被她牵动出太多心绪了之后?

  那举措本意只想喂药,后来却变成吻,黏缠的吻、惩罚的吻、不甘的吻、不舍的吻。

  他恋恋地贴在她唇瓣,情不自禁地将暖舌探入她,汲取吸嗅她唇间的香气,明明沾染苦药气息,却是从未尝过的芳美……他一吻再吻,细细吮舔她娇嫩唇瓣,没人教导过的事情,做来却是如此熟练自然,她软软的胸房抵着他,柔滑的青丝拂过他面庞……

  第5章(1)

  很重……拉住她的那股力道极为强悍,她挣不开……绽梅试着掀动了几次眼睫,都没能顺利睁开眼,环绕她的那股气味似曾相识,令她想起那名身染雪花的尔雅男子……

  “……李大人?”绽梅迷茫地睁开眼,意识混沌,圆眼半合,狭窄的视界里见到的不是李玄玉还是谁?

  “是我。”李玄玉环抱她的双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态势,他在等她醒转,等了足足半夜,他怎么肯放?

  绽梅花了好一会儿才弄清楚她枕靠在李玄玉怀里,尚还虚软的身子微微使力,便要从他胸前离开,未料仅是这么略微一动,牵动周身大小伤口,四肢百骸皆疼。

  李玄玉岂会不明白她要做什么?无视她的惊呼,健臂一揽,又将她拥得更紧。

  “别动,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了,还在意男女之防做什么?”

  绽梅闻言怔了好大一怔,抬眸惊愕地望向李玄玉。

  如此蛮横的语气,不像她认识的李大人,而他眸中延烧怒焰,又是为什么?这儿是哪儿?好像似曾相识又好像没有来过,她怎会在这里?杜大娘呢?小少爷呢?

  小少爷?!绽梅想起来了!

  无暇顾及李玄玉是否仍抱着她,绽梅在他怀中仰起脸容,急急开口便问,“李大人,杜大娘呢?小少爷呢?他们可否安好?这里是哪儿?姑爷他们呢?香粉铺——”

  “无事。”李玄玉拍了拍她,“这里是县衙,杜大娘和小虎子皆平安,在客房歇下了,至于周万里那行人,我已经提了,过几日再开堂。”

  衙里?县衙?

  是,县衙里有给远道而来击鼓鸣冤的百姓们的便房,怪不得她从未实际踏入过,却又瞧着眼熟。

  而李大人提了恶人,那很好,暂且是无事了,只是,好像有些极重要的什么,从她仍昏沉不济事的脑海中滑过,她还来不及捕捉到,便溜走了。

  头好沉,也罢,不想了。

  “李大人,多谢您的照料,绽梅想睡了……”绽梅眼睫掀了又闭,一放下心来,连睁眼都觉好累。

  她那陡然放下心,便想沉沉睡去的模样瞧得李玄玉心口直跳,猛一阵心惊胆战,虽然大夫说她已然无碍,但他真怕她听见大家安好,心无挂碍便咽气而去。

  “绽梅,你还欠我个钱袋,你记得吗?”

  绽梅一怔,有些不明白李玄玉为何突然开口提起这件事,仍是费力睁开眼,颔首缓答,“绽梅记得,过几日,待绽梅好些了,便为大人做好吗?”

  “好,记得便好,你睡。”

  “李大人,绽梅想睡,还有请大人放开绽梅……”绽梅略微动了动螓首,伸手,绵软无力的轻推了下李玄玉胸膛,她知道她现下四肢发软,但这么躺赖在大人身上什么话?

  李玄玉蹙眉盯着她,她身子不舒服至斯,忙着问完他人情况之后,便净来顾着要他放开她?

  他心生不悦,越恼越怒,没回话,更没打算放手,大有一副要抱着她睡的态势。

  “……大人得放开绽梅,绽梅才能睡。”绽梅又说了一次。

  “不放。”

  “……”绽梅不解地望着李玄玉。

  她迷蒙丽眸却望出李玄玉一发不可收拾的火气。

  “你不想活,我偏不愿放;你还欠我个钱袋,想这么撒手便走,我不允也不让,你休想!”

  “……李大人,您在说些什么?”她是还没醒透吗?李大人很怪,明明就是同一个大人,却又不像是同一个大人?他瞧来很恼她啊,为什么?

  “我在说些什么,你自个儿心里明白!”他也知道,他这场气发得既没来由也没道理,今日那险恶情况之下,她是得保护杜虎,可他就是气。

  “我说过许多次了,你净顾着别人,都不顾自己,你有几条命可以死过再活?你斗不过,也别拿你自个儿出气,你高烧不退,好几个人喂你喝药,偏偏你就是不张嘴,好不容易张开了,却说要随着你娘去,你、你你你——”气!那个公堂上辩才无碍,下笔如行去流水的李玄玉呢?

  “对不住,李大人,绽梅睡沉了,给您添麻烦了……药在哪儿?绽梅现下喝便是。”她不知道自己睡着时令李玄玉如此头疼?也不知道她如此丢人,睡着时嘴里竟还喃喃喊着娘?大人说她不喝药,可、可她嘴里有药味儿?绽梅不解地舔了下唇瓣。

  “你已经喝完了。”李玄玉用力瞪了她一眼,“我用嘴喂的。”也不知想为难谁,李玄玉重重强调。

  绽梅双颊红艳,头更昏了,她此时该说多谢大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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