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言情小说 > 凛凛佳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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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静川在被带开前,瞥见装睡的么妹那双水眸又偷偷闪亮,若非此时太震惊于「圆圆白白的玉佩送人」—事,他应会笑出。

  扯着他袖角的那只皓腕,一直出了前厅才放开他。

  「明玉和澄心……我、我今夜跟她们一块儿睡了……」得庆幸自己是和衣而眠,外衫并未脱去。刚醒来,她脑子还不是那么好使,且将近一个月未见他,此时见他平安归来,她既惊又喜,无法不冲着他笑。

  但……他怎么了?

  他的眼神显得特别深邃,很专注地盯着她。

  弯弯的那抹月牙隐于云后,月光希微得可怜,只余廊前幽淡灯笼火,那小火光投进他目底,似窜似伏,隐隐然,却有些奇险蛮气。

  宫静川正拚命压抑想扒开她襟口察看的冲动!

  圆圆白白的双心玉是用来定情,那是她娘亲给她的,于她而言何其珍贵。

  他曾将半边掌握在手,然,那时的他心受桎梏,情生意动,却不能知。

  她对他示情太早,他顿悟得又太晚,导致他无意间伤了她一次又一次,还说什么要替她婚配、为她操办嫁妆……莫怪她难过到掉泪!

  那双心玉,她给了谁?

  她身边何时出现这样的对象,竟值得她将双心玉送出?是她口中的六子哥,还是那位斯文的账房先生?抑或尚有其他人?

  「……宫爷,怎么了?」夏晓清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浅浅红晕在颊面染开。

  这个混——不!不能骂她!她没错,所有的错都是他干下的,他才是混账!

  一切的惊疑不定全化作对自己的不满、不痛快。

  沉着两道墨眉,薄唇硬是磨出声音,沙嗄道:「我肚饿。」

  晚膳过后,宫宅大灶房里的炉灶便熄了火,只留小灶房的炉火,供宵夜给宅第内轮班守夜的人手。

  夏晓清不知为何宫大爷要一路黏着她,把她黏进小灶房里。

  他喊饿,跟在身边服侍的小厮又被遣去歇息,她只得亲自到灶房瞧瞧,看有什么可以端来给他大爷止饥,结果他跟了来。

  此时进小灶房,宵夜时候刚过不久,两班护卫也已交接,今晚负责煮食,但一想人家好不容易歇下了……

  「还有一些冷饭,我取些干贝丝煮碗粥给你吃好吗?」下面、煮粥等等简单的活儿,她还应付得了。她回眸朝像似闷闷不乐的大爷轻声又道:「宫爷倘是不喜,我去请厨子师傅过来。」

  宫静川摇摇头,直接在摆放刀俎的桌边坐下。

  他这是……要她煮的意思吧?夏晓清对他的阴阳怪气有些摸不着底,也不知他不痛快什么……啊!难不成是庆阳那边出什么事?

  她按捺心思,先取干贝丝泡软,再将养在灶里的火苗燃起,烧了些热水。

  她用一只陶锅煮粥,将食材放进锅中以文火煮着。

  宫静川原还沉在「自己是混账」的阴影里尚未走出,但见眼前女子洗手作羹汤,见她低头切葱、切姜丝,顺眉凝眸,额发轻荡,白里透微红的侧颜温润得教人挪不开眼,然后他原本也非真饿,喊饿仅是胡乱搪塞出来的理由,一嗅到粥香,肚子是竟打起响鼓了。

  「宫爷先擦把脸、净净手。」鲜粥起锅之前,夏晓清将剩余的热水倒进木盆里,再添些水降温,她打湿自己随身的一条素巾子,递给了他。

  宫静川安静照办。

  他接过巾子用力擦脸,又在盆子里洗净十指,再用她的素巾拭净。

  上大碗撒上葱花和细嫩姜丝的鲜粥摆在他桌前,她取来调羹送上,以为他会将素巾还来,哪里知道,他收了调羹,也把巾子很顺手地收进袖底。

  「宫爷,那个……」

  他没再瞧她,埋头喝粥,粥颇烫口,他又是吃又得吹凉,吃得很忙。

  ……欸,算了,不就一条姑娘家的手巾罢了。夏晓清脸发烫,决定不往心里去。

  收拾好灶头后,她从大茶壶里倒了杯水,陪在他身边。

  「还要。」他将空碗递给她,手里抓着调羹。

  她又舀了满满一大碗给他。

  见他继续一口接一口,仿佛那碗用冷饭煮出的粥是什么珍馐佳肴,夏晓清有片刻失神,脑中不禁浮现那日她向他辞掉「西席」—事,两人也如这样静静相伴,品着各自手中的那杯茶。

  他那时即将回北方松辽,而她满腹情怀已诉,渴望着,得不到,淡淡怅惘缠绕于心,却不感悲伤。在那当下,何曾想过还会有这样的一个宁夏夜半,她为肚饿的他煮食,陪在他身畔。

  就这样,也很好。

  「庆阳的事……都无事了吗?」碗底已朝天,他放下调羹,她倒了杯清水让他漱洗,随口轻问。

  他低应一声,表情有些古怪,似欲说什么,又吞吐不出,最后却叹了声道:「夏家主爷欲霸桑叶与生丝行市,继而挖丝绸盘,他将半数家业尽数投入,连翻好几番,只是最后押的那一注,他倾尽家产与手中所有现钱,行市却整个败落,他手中屯货巨量,无法脱手。」当然,行市之所以突然败落,自是有幕后黑手操弄,而黑手里谁……咳,她不用知道得太详细。

  夏晓清匀了一下呼吸,垂睫瞅着桌上那盏灯火。「桑叶与生丝之价常变动,若屯货巨量不能脱手,生丝或者还可多放些时日,但桑叶不行的,叶子不新鲜如何养蚕?不新鲜就卖不出去了……他们……」咬咬唇。「他们怎么样了?」

  「夏震儒因冒用江南秋家名号一事下了监牢,判刑十五年,夏家商已在庆阳除名,夏家一倒,夏崇宝在外吃喝玩乐欠下的大笔债务无法偿还,各路债主逼得他如过街老鼠,之后听闻,他已随夏家主母李氏回江北永宁的娘家避风头。」他嗓音平淡,锐利眼神却密密注视她。

  她眉眸间略怔然,而后端宁心绪,徐徐逸出一口气。

  「……也好,都散了,败了,也好。」

  「你希望重振夏家商吗?」

  她陡地迎视他。

  那男性目光如此深晦,又如许清明,矛盾却具穿透力,透进她心魂里。

  于是淡淡一抹笑综在她唇边,心这样满,这样暖她,已无所求。

  「这样就好了。」

  宫静川背脊陡凛,冲动一起,他忽地覆住她搁在桌上的柔荑。

  她吓了一跳。「宫爷?」

  他又出现那古怪表情,怪到清俊五官微微扭曲,好像有事梗在胸臆间,找不到法子一吐心中块磊。

  「是不是不舒服?膝腿又犯疼了吗?」她知道他很能忍痛啊……

  「晓清你、你是不是有——」等一下!不能乱问!有鉴于只要提到「倾心之人」、「喜爱之人」、「定情」、「成亲」等等诸如此类的字句,都要闹得她眼眶发红,默默淌泪,若澄心给的提点无误,这一次将极为凶险,所以不能出错、不容出错,得让他好好再想想……

  这一方,夏晓清等着他将话问完,谁知他「半途而废」。

  她迷惑着,掀唇欲语,一道身影却在此时急匆匆跑进小灶房——

  「爷、夏姑娘!肚饿了要吃宵夜怎不喊咱过来?唉唉唉,还让您们自个儿动手了,成什么事了这是——呃?啊?!呃……这……」

  三厨师傅看清灶房大木桌上相迭的两只手,看清主子爷握住姑娘家的小香荑,再看清那姑娘因他的莽撞闯入而忙将小香荑抽走,脸蛋红红……呵呵,呵呵,看清一切后,他只会傻笑。

  「那、那爷慢慢吃姑娘……不,是姑娘慢慢被爷吃……啊,不不!您们慢慢吃、慢慢吃,咱回去睡下,不打扰、不打扰……」退退退。

  隔日,三厨师傅这「姑娘被爷慢慢『吃』」的事儿自然传遍了整个宫家,谁都知道,只有主子爷和姑娘不知。

  关于「双心玉落谁家」,宫静川连几日明查暗访兼旁敲侧击,依旧没个准儿。

  他再问小澄心——要小小姑娘开绣口还得天时、地利加人和,而她给的答复就是摇头摇头再摇头,再三摇头之下,他终于明白她当真不知,只晓得她的清姊把玉送了人。

  但是,就是但是,如果事情当真如此,却瞒着他不告诉他,秋涵空……你这家伙也太不进道义!

  如今尚余两人能问——果儿跟大智。

  他先挑果儿下手。

  毕竟,这丫鬟比起大智伶俐不知多少倍,见事甚快,有什么风吹草动穿都尽收眼底、心里,之前迟迟不问,是怕她心到底偏依她家小姐,会在晓清面前泄了他的底。

  但此时一想,当初救下晓清、大智,还有她,果儿曾千恩万谢说要替他立长生牌,在她眼中,他是大恩人,常言道「施恩莫望报」,但他宫静川从来与「清高」、「仁德」这些词攀不上边,有利可图自然图,他会对果儿丫头晓以大义,要她知只图报,当时在庆阳欠下的恩情,就要她现下来还。

  晓清一大早已到盐场去,他故意拖得晚晚还不出门,据他所探,这时候果儿应在洒扫院落、洗涤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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