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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了下天色,都快子时了。

  “也该去陪她喝杯茶,闲话家常一番了。”瞿仲昂当然不认为自己是故意拖到这么晚,只不过是想让她记住妻以夫为贵的道理。

  小厮见状,连忙打着灯笼,在廊上等候。

  第3章(2)

  于是,他步出了这七年来独居的院落,可以听见树上传来的蝉鸣,就在月光映照下,主仆俩穿过静谧幽深的曲廊,往另一座院落走去。

  其实两座远落距离并不远,当初也是为了方便,瞿仲昂才会如此安排,之后也只有在必要时,才会踏进这里一步。

  只不过,他尚未走到妻子的寝房,就见院落里的一间小厅灯火通明,很自然地往屋里瞥了一眼,便看到妻子纤柔的身影静静地坐在案旁,案上摆了茶具,似乎等候多时了。

  瞿仲昂无声地挥了下手,屏退了小厮,然后跨进厅内。

  “……相公。”听见脚步声,湘裙起身说道。

  他噙着一抹若无其事的笑,悠闲地跨步上前,可不见半点心虚的模样。“我还以为你已经睡了。”

  “我想相公应该忙完就会过来,所以决定多等一会儿。”她低垂眼帘,语气柔婉,听不出半点怒气,彷佛真的不在意。

  “如果我今晚没来,你也会一直等下去?”瞿仲昂挑眉笑问。

  湘裙浅哂一下。“当然不是,只是正好没有睡意,便在这儿多坐一会儿,也能想一些事情。”

  “想些什么?”他在对面椅上坐下。

  她动作略带生涩地点燃小炉内的炭火,开始烧水。“其实挖空了脑袋,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不过……”

  “不过什么?”瞿仲昂观察着妻子的一举一动。

  “不过已经相当明白自己的处境有多艰难。”湘裙涩笑一声。“意外发生之前的我真的什么都做不好,无论是妻子还是媳妇儿的角色,甚至是璇玉的娘,没有一样胜任,心里不禁十分惭愧。”

  瞿仲昂目光深沉地看着坐在对面,正用茶匙将茶叶舀进茶壶中的妻子。“我倒不知道你懂得泡茶?”

  “相公说得没错,即使以前会,也全都忘了,所以这五天来,都向府里最懂得泡茶之道的账房先生请教,努力学习中……”她轻颔螓首。“若泡得不好,还请相公多多包涵。”

  他瞄着谈吐自若、有问有答的妻子,瞿仲昂不禁怀疑眼前的女子不是原本娶进门的那一个,而是在意外发生当时被掉包了。

  “过去的你可从来不曾想过亲手泡茶。”

  湘裙将烧好的水倒进陶壶中,不疾不徐地问:“那么请问相公,以前的我平日都做些什么?”

  “这要问你的贴身婢女了。”

  “意思就是相公也不清楚了?”虽然早就猜到是这个答案,湘裙还是掩不住受伤的心情,这个男人根本不曾花心思来了解自己,应该是最亲近的夫妻,彼此的心却距离得很遥远。

  瞿仲昂将手肘搁在案上,支着下颚,不认为有错。“这有什么不对吗?”让妻儿过好日子,便已尽到身为丈夫的责任。

  “确实没什么不对,因为对现在的我来说,也不记得相公除了在宫里处理公务,回到府里,都是怎么打发时间,或闲暇之余喜欢做些什么……”她勉强打起精神,重新振作。“所以才会希望……不,应该说请求才对,请求相公每天晚上能一起喝杯茶,聊聊一天发生的事也好。”

  “你的请求就只有这个?”他淡嘲地问。

  她在杯中倒了茶汤,然后奉茶。“我认为相公一点都不了解我,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就像我也不了解相公一样,虽说是夫妻,却比陌生人还要不如,所以我决定从这个地方开始改变。”

  他愣愣地看着面前提出大胆建议的女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与其说吓到,不如说不敢置信这是从妻子口中说出来的。

  湘裙见他不发一语,又开口问道:“相公意下如何?”

  “好,除非有要事值宿在宫里,否则喝杯茶的时间自然可以抽得出空来。”瞿仲昂倒想见识一下,她有何本事“改变”两人之间的夫妻关系。

  她盈盈一笑。“多谢相公。”

  “这茶汤……过于苦涩,泡得时间太久了。”他搁下杯子说。

  “是,下次会注意的。”湘裙温顺地回道。

  瞿仲昂听着妻子不慌不忙地应对,不像过去总是手足无措,像是害怕在自己面前犯错似的,心中不禁有些迷惑,到底现在这副沈静自若的模样才是她的本性,或是意外发生之前的那一个才是。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她也啜了一口茶汤,果然有点苦。

  “都这么多天,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他沉吟地问。

  “也并不是完全想不起来,可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湘裙也很诚实地回答,就因为很难用言语形容,所以无法说得更真切。“这几天想了又想,与其浑浑噩噩地一天过一天,还不如从头来过。”

  “怎么个从头来过?”想起王太医也曾这么说道,瞿仲昂不禁挑起一道眉梢,倒想听听看她有何高见。

  “自然是努力做个好妻子、好媳妇,以及真正尽到为人母的本分。”这回她绝对要当得很称职。

  湘裙感受到她在这个家有多孤立无援,尽管遗忘了过去,还是本能地厌恶起那股无力挣脱命运摆布的挫败感,所以她不想再这样下去,只要有心,一定有机会扭转整个情势。

  闻言,瞿仲昂头一回认真审视坐在面前的女人,和娶进门来已经七年,性子一向温吞软弱、毫无主见的妻子,绝对不是同一个,可是分明又是同一个,并非他人所冒充。

  “你有这份决心是好事。”他倒想看看妻子会怎么做。

  湘裙看得出相公眼中的困惑,以及淡嘲,像是不相信自己办得到,让她有种被人瞧不起的感觉。

  “我会做给相公看的。”她信心满满地说。

  他被妻子脸上闪耀的光芒给吸引了,不禁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除了欲/望,还有男性权威受到挑战的危机感,这是过去不曾有过的。

  被一双看似嘲谑、但又兴致勃勃的男性瞳眸凝望着,湘裙低头喝茶来掩饰脸上的红潮。

  “咳,相公说过从小就能梦见将要发生的事,那么可有一点头绪?”她随口找了话题聊着。

  “目前都没有。”这也是瞿仲昂不解之处,因为事先完全没有一点征兆,就连意外发生之后,也不曾得到启示。

  闻言,她有些沮丧。

  瞿仲昂搁下手上的杯子。“夜深了,也该歇着了。”

  “那么请相公先回房,我想再坐一会儿。”湘裙还没有睡意。

  “若我今晚想睡在这儿呢?”他噙了抹笑试探。

  她先是一怔,接着会意过来,顿时脸蛋都快冒烟了。

  “今、今晚?”

  “没错,咱们可是夫妻。”瞿仲昂可不想再被拒绝。

  见妻子满脸通红、慌张失措的举动,这一点倒是没变,就算忘记过去,对于夫妻之间的亲密举动,完全不像个已经成亲七年,甚至已经是当娘的妇人,依旧相当羞涩。

  湘裙有些惊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连说话都差点咬到舌尖。“如果只是……过夜……当然可以……”

  “意思是不能碰你?”他不满地问。

  “我跟相公之间……还不够了解……”她真的还没有准备好。

  瞿仲昂沉下俊脸。“这算是什么理由?你我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不了解彼此并不重要。”

  “可是对我很重要。”听他这么说,让湘裙很失望,一颗心又往下沉。

  “记得意外发生之前的你,每回见到我进房,可是相当高兴。”瞿仲昂绕过案桌,走向妻子。

  闻言,湘裙也跟着起身,娇躯不由得绷紧戒备着。“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你也不记得自己有多爱我?”他戏谑地笑问。

  “相公是在取笑我?”湘裙颊上的红潮渐渐褪去。

  “当然不是,只是说出事实罢了。”瞿仲昂又上前两步。

  她相信以前的自己很轻易就爱上这个男人,也渴望得到他的心,可是结果呢?看他的态度便知道,不但没有爱上她,甚至无心了解她,所以这次要照着自己的意思来走。

  “那么……只好请相公见谅。”湘裙告诉自己在这个男人愿意反省之前,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闻言,瞿仲昂目光透着犀利,又朝她走了两步。“无论你是否记得以前的事,都不可能一辈子拒绝我。”

  两人就这么绕着案桌,一个进、一个退,一个攻、一个守。

  “这一点我当然明白……”湘裙轻咬着下唇,发现背部不知何时抵着梁柱,已经无路可退了。

  湘裙也知晓做妻子的不能拒绝丈夫的求欢,可是有了肌肤之亲也改变不了彼此之间的关系,这个男人依然不会正视自己的存在,不在乎她的感受,这才是最悲哀的事。

  “除非我休了你,否则咱们永远都是夫妻,这一点你必须记住。”瞪着执意不肯让他亲近的妻子,瞿仲昂有些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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