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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一道相似的背影,你就忍不住了,那我这么多年的守护又算什么!」

  她哭着说:「我没有办法,我也不想这样,我真的好想他、好想他……」

  那道惊鸿一瞥的神似背影,勾起太多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思念。每当想起,就藉由密集的培训课程让自己累得无法多想,一年下来,一再、一再地压抑,所有的相思情潮,全在那一瞬间,一股脑儿全爆发开来,汹涌灭顶。

  她已经很努力了,想将食物塞进肚子里,拚命地吃,又拚命地吐。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她的厌食是心理因素,早该认清除了杨季楚,她根本没有其他可能,但是思尧那孩子也是傻,执着劲不输盈袖,硬是在医院替她套上了戒指,空有躯壳,只剩一口气了也要她嫁。

  盈袖心里有愧,她哭,他也哭,谁也不好过,所以无言地任由他去,在医院吊着点滴,签下那纸婚书。

  杨季楚怎么也没想到,那段婚姻是这样定下来的。在他埋怨她背叛他们的感情、毁去所有相爱痕迹时,她是在医院里,流着泪想念他……

  被扼住的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她曾说过,行销骨立,皆因相思磨人……这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

  「为什么……」他声音微哑。「要对我说这个?」

  「因芳盈袖只要你,我没有狠到能看着她磨尽生命而无动于衷。」当不成媳妇,总还是女儿,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想连最后的女儿和依靠都失去。

  怨恨不是没有,她也曾想不开过,但是日子久了,总会过去,她不想要像她的傻儿子,执着到最后,换来两手空。

  「那……冯思尧呢?」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盈袖没告诉你吗?他死了,在那场病之后。」

  没有,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努力以行动来弥补他六年的等待岁月,不为自己找任何脱罪的籍口。

  他忽然有些懂了,懂她面对冯思尧母亲的愧,懂她为何无法挽着他的手站在这个妇人面前……要换作是他,也难心安理得。

  「我以为……您应该很恨我。」

  「是不喜欢。」如果不是这个人,儿子和盈袖或许没有爱情,但也必能安然共度今生,或许这么说牵强了些,但儿子这一生的悲剧,他得负间接责任。

  她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由衷接纳他和盈袖在一起,那只是拿盈袖的生命为代价,不得不为之的妥协。

  「那……我恐怕得抱歉了。」

  她将会不喜欢到地老天荒。听他这么一说,对方似是不爽、又似是有些心安地冷瞟他一眼,转身走人。

  他轻吁了口气,掏出手机,按下几个键——「喂?小靓,在忙吗?有事找你谈谈,两个小时以后去你那里……」

  挂了电话,他转身回教室接续未完的课程,步伐不自觉轻快了些,久违的笑意重新挂回嘴角。

  第11章(2)

  午后,母亲在房里小睡,电锅正炖着鱼汤,她趴卧在窗台,懒懒地什么都不想做。

  如果,这时候能和季楚牵着手,逛逛商圈该有多好……就算什么都没买,走得脚好酸,也是一种幸福。

  电锅里的食物,每天都不一样,母亲很费心想帮她补得圆润健康,她实在没那么好的胃口,母亲还是笑笑地说:「没关系,总会有想吃的时候。」

  不愿拂逆母亲的好意,她便什么也不再说了,煮了,她就吃,入口食物的味道,尝不尝得出来其实已经不重要。

  门口对讲机忽然响起,怕惊醒午憩的母亲,她快步上前接听。

  是大楼管理室打上来的,通知她有人寄放了物品在那里,要她下来领取。

  会是谁?她回台湾时日不长,知道她住在这里的人也是屈指可数……她心房一跳,明知那样的机率微乎其微,还是慌乱地狂奔下楼,几度险些被自己凌乱的步伐绊倒。

  管理员交给她的,是一只紧掩的纸盒,约一张A4纸大小,附上一封信笺,打开来,只有简短几行字。用我一个秘密,换你一分心事,这交易划不划算?若是成交,就出来吧。小心慢慢走,不用急,我会等你。真的是季楚!她认得他的字迹。

  怀抱纸盒,她快步冲出管理室,但太过心急,下阶梯时又险些摔跤。

  「不是要你慢慢走吗?」伸来的臂膀及时扶住她肩磅,稳住倾跌的身形。

  她仰头,怔然瞧他,发不出声音。

  「来——」待她站稳,他松开手,往下握住泛凉的纤指,带着她往停在不远处的车内,隐私空间好方便与她长谈。

  冉盈袖一脸迷惑。

  他不是——决绝得想与她老死不相往来了吗?可眼前的他,眉目温和,浅笑依旧,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这两天,想了一些事情,突然觉得,我们似乎不曾敞开心胸好好谈过,所以花了点时间,整理出几样比较具有代表意义的物品,想不想看?」

  她催眠似地被他浅浅的温存笑意牵着走,什么也不能想,顺势点头。

  「来。」取过她怀中紧抱着的纸盒,打开,取出第一样。

  一张陈旧的入场券票根。

  「那是我初恋情人的人生第一场舞台,我排开所有的事情,专程飞去,见证属于她的掌声与喝采,只可惜那时不能亲口对她说——盈袖,我以你为傲。」

  泪雾漫上眼眶,她翻过背面,看见淡淡的铅笔字痕,标记五年前的日期与场次,还有他想对她说的那句话。

  「想赖皮吗?我都说完了,你要拿什么跟我换?」毫不拖泥带水,直接索取回报。

  「我人生中的每一场演出,十三号的座位永远是空出来的,西方国家迷信地猜测,是因为不吉利,其实,不是的,因为我答应过初恋情人,会永远为他留一个位子,等待他的到来……不多不少,是他名字的笔画数。」

  楚……

  他一直不曾出现,于是,那位子就一直空着,不曾有谁取代过。

  他似乎对这样的交换颇满意,又取出一本厚厚的剪贴本。

  「他不曾忘记你,分开的这几年,他一直都在看着你,你的每一场演出、每一个报导,他都留心关切。」

  那不是嘴上说说,泛黄陈旧的报导,不是一朝一夕能剪辑得来。

  本子的首页,同样有他随笔刻划的心情纪录——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

  短短几行字,直接杀掉她以往翻尽诗词,写下的诸多热烈情诗,也成功引出她悬在眼眶的泪水,一颗颗收不住地滴落,晕开字痕。

  「你不在的那些年,我是用这样的心情,不预设任何立场地等待。你还爱不爱我、等不等得到你,都已经不是最重要,就只是等而已,等待你的归来,或者,等待情淡。」

  他的情,不若她那般澎湃激荡,宛似一江古井水,深沉而温润。

  于是,她忍不住也告诉他——

  「我没有一刻忘记过你,那句行销骨立、相思磨人,不是在开玩笑。原本我不打算说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再回头来抱怨离开你我吃了多少苦,未免太卑都,你并不欠我什么……」

  他不作任何评论,只是静静地听。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思尧怪我,为什么就是忘不掉,他做尽了一切,为什么我还是记着远隔在千山万水之外的人,看不见守在身边的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那个时候病得迷迷物栩,其实已经有一点……什么都无所谓了的心态,所以他帮我套上戒指时,我没有拒绝,我不是存心要背叛我们的感情……」

  「后来……后来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连呼吸都觉得好沉重……昏昏沉沉中,听见他哭着说:『你现在是拿命在威胁我吗?好,我认输了行不行?我去找他,你给我好好的,等着他来』……可是他没有回来,在去机场的途中,发生暴动,他被意外波及,死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的执着害死了他?我没有办法在一条人命消逝后,还能于心无愧地回去找你……」她抚着指间的银戒。

  这里牢牢圈锁住的,不是婚姻的承诺,是愧悔、是一条人命的罪罚,将自己放逐在异乡,时时提醒自己,不可以忘记他……既然这是他生前唯一的坚持,那么她至少能为他做到,永远不取下它。

  「我倒不这么认为。困住一个女人的肉体,只是求之而不可得的消极杭争,如果可以,谁都希望牢牢占据女人的心灵,否则从以前到现在,我为什么会那么被冯思尧怨恨又羡慕?」他执起她的手,不理会她轻微的抗拒,硬是取下她指间的戒指,以银链串起,挂回她颈问,平贴心口。

  「这里,是属于爱情的承诺,如果明明没有那样的心意,却硬要占据它,对往生者又何尝不是一种欺骗与侮辱?我相信他会情愿你将他记在心里,也不要名不副实的假象,那是他生前一直无法办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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