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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否则,未来的日子里,她会不断产生疑问,放不掉父母加诸在她身上的遗愿等等问题累积,就算在他身边,她内心深处一辈子都有个填不平的缺口,画不完整的国。

  何况,当时那种情况,各方面条件都不允许他们在一起,勉强为之,对谁都是伤害,他同样不是为了爱情,可以枉顾一切的人。

  也是。她记得那时连杨教授都被约谈过,他怎么可能愿意让自己的家人,因他的感情事而受累。

  「那你也可以好好跟她说清楚,不必——」汪咏靓止口,盯视他惆怅侧容,恍然明白了什么。

  是啊,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杨季楚,哪会不知道他这人有多骄傲,就算伤痕累累,只剩一身的骨架也会强自撑持,优雅地走下台,何况是在最心爱的女人面前。

  他怎么可能会让她看见自己的狼狈、伤痛与无助,再怎么样,都会笑笑地跟她说再见,让她无阻碍地走。

  刚好,那时就有现成的下台阶,他自然就顺着走下来,假装他很好,没有谁辜负了谁。

  事实上,直到分开,他都不曾口出恶言过,他——一直在等她。

  「那又为什么要对她说,你不再需要她的承诺?」

  「是不需要。」那一切都是她自行解读,他从来没有一句话骗她。

  他要她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至于他们之间,不需要承诺他也会在这里等着,她可以放心去飞。

  等她完成梦想,偿清身上的包袱,那时,他若是还在她心上最重要的那个位置……她一直知道他在哪里。

  她会懂的。一时之间或许太过混乱伤痛,蒙蔽了思绪,等她冷静下来,有余力思考时,就会想通这一切,明白他想传递给她的心意。

  爱情的重量,不会绑住她追寻梦想的翅膀,而是让她沉稳地一步步筑梦。

  他只需要等。

  安静地以时间验证,等待她最终的决定。

  「你就不怕她没想过,真的就这样失去了她?」

  一抹痛飞掠眸底,他闭眼不语。

  「真让我……歪打正着?」

  关于她的点点滴滴,他无一刻不在关注,因此一年后,她人生第一场以她力主的新剧推出时,他排开所有的事情,专程飞往义大利。

  那是她的舞台、她的掌声。

  第8章(2)

  他看着舞台上发光发热的她,燃烧生命而舞的绝美姿态。她变得沉稳、变得洗练,以往青涩的眸转为明白世情的知性与成熟,宛如破茧的蝶,妩媚而绝艳,教人不舍得将目光移开片刻。

  这样的她能够大鸣大放,挑战人生的极致。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她成了媒体的宠儿,这名来自东方的舞蹈精灵,正一步步攀向人生的巅峰。

  他搜集每一份来自于她的讯息与简报,所有人都在看,她还能做到什么程度。他也同样期待着,不为自己设限的她,人生还能够多精采?

  有一段时间,她像是人间蒸发般地沉寂,关于她的消息全面封锁,谁也无从得知,然后,便传出了她的婚讯。

  那时的他已取得学位,正逐一整理这些年生活留下来的点点滴滴,一项一项地收拾。

  结束了,这些年的校园生活,以及与她在这里、共同拥有的记忆,是不是也都该收拾得干干净净?

  那段时间,他情绪很紧绷,在院长的研究室整理私人物品时,翻出压在抽屉最底层的纸盒,里头共有一百七十五封她写给他的信,或长或短,从交往第一天,一直到她离开台湾以前,无一日断过。

  一百七十五天的感情、压在底下不曾送出去的银戒……他一时恼怒,冲动地就要扔弃,不知旁观了多久的吴院长,忽尔感叹地冒出一句——

  「爱徒啊,可别种了芭蕉,又怨芭蕉。」

  是啊,芭蕉是他自己甘愿种下的,今天就别怨。早也潇潇,晚也潇潇。

  愤然之下,他几乎完全毁弃住处所有她存在过的痕迹,如今握着最后仅有的一百七十五封情意,是他曾经爱过、也被爱的证明,头一回、也是唯一的一次,在第三者面前不遮不掩,任泪流淌。

  哭过那一回,他收拾心情,尘封过往,从此,不再过问属于她的一切。

  不同于以往,今年的平安夜,杨家人在餐厅订了位,原因是——大家工作都忙,索性花点钱在外头吃吃喝喝,聚一聚聊聊近况就罢了。

  用餐到一半,最小的那一只——杨家嫡长孙不耐烦了,咦咦唔唔,动来动去没个安分。

  想来也是,牙都没长齐的「无齿」小鬼头,满桌美食又没他的份儿,看一群人大快朵颐,谈笑风生,自己只能喝喝芙蓉粥、咦唔几句外星语,谁还能好性子跟你「陪茶卖笑」?

  「反正我也没什么胃口,我带小皮蛋出去走走好了。」想来,小家伙真的闷坏了,再不理他,瘪着小嘴怕是要哭了。

  杨季楚就近捞起儿童座椅上的小人儿,起身离开包厢,缓步踱往造景雅致的庭园。

  「啊……嗒嗒……」学发音的小人儿,最近很常喊这一句,众人每每听了都会不厌其烦地导正发音。

  「是爸、爸!」

  「……」

  「爸。」再纠正一次。「念一追——爸、爸。或者你要装可爱,叫「把拔」?」

  小家伙歪着头,似乎一下子没能理解太过冗长的字句。

  他浅笑,在喷泉池旁坐了下来,顺手拆了一小包米果喂食,奖励娃儿离正确发音又迈进一小步。

  夜晚凉风徐徐,送来浅浅花香,比起包厢里的密闭空间好多了,小家伙龙心大悦,在他怀里手舞足蹈,「啵」地一声,大方赏出一记纯情颊吻。

  他讶然失笑。「我这辈子还没被偷香成功过,你倒是第一个。」礼尚往来,也回白嫩嫩的小脸蛋一记颊吻,心花朵朵开的娃儿偎倒在他怀中,呵呵笑地蹭着他撒娇。

  他嘴角喻笑,长指有一下没一下地逗着娃儿玩,偏头不经意瞧见呆立在斜前方的倩影,目光交会三秒,旋即不甚在意地移开,继续逗弄小孩。

  「来,再念一追——把、拔!」

  「叭——」

  「拔——」好像还是怪怪的,听起来像是要去田里拔萝卜。

  「嗯——」他沉吟了下。「不然来试其他发音好了。爸——这个是四声的,给我一个音就好。」

  小人儿似乎觉得他很龟毛,要求太多,斜瞥他一眼,低头嗑米果磨牙,懒得理会他了。

  他倒也不气馁,笑笑地抽湿纸巾擦手,再扔给娃儿。「来,自己擦。」

  男子汉大丈夫,要学着独立,不能凡事依赖。

  仰头,前方倩影似乎预备化成雕像,与庭园造景合而为一,动也没动一下,他这才抱牢娃儿起身,缓步上前。

  「小姐好眼热,我们见过吗?」

  佳人张大眼,不敢置信地瞪他,他差点被她的表情逗笑。

  「这么开不起玩笑?最近好吗?盈袖。」

  雕像佳人——冉盈袖,张口闭口了半天,愣愣望着他坦然自在的神色,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一直不敢上前,尤其他完全无视她,被晾在一旁的那三分钟,比三个世纪更漫长难挨,心口痛不堪言,几乎要以为,他预备将她当成陌路人,理都不想理会她……

  「你——」才刚张口,她声音一哽。「结婚了?」

  盈盈水眸,睁着大眼仰望,忍住不落泪的倔强模样,那曾经是他美好记忆里的一部分,以前他总是对这样的她没辙,再大的不满也都化为一江春水柔。

  那是以前,不是现在这个三十岁的杨季楚。

  他拉唇,笑得好温和、好风度翩翩,视线朝怀中一瞟,本能也诱导了她的思绪往那个方向牵引。

  「啊,杨皮蛋,你住口!」他赶紧伸指挖出娃儿放进嘴里咬拉的湿纸巾。

  长牙的小鬼最近看到什么都要往嘴巴咬一下尝尝味道。「又不是女人,你咬什么手帕啊!」

  没了帕可咬了,娃儿索性爱娇地往他肩膀上靠,甜腻腻的娃娃音发出模糊却字字正腔圆的发音。「把、拔——」

  「答对了。」这次发音好标准,大堂哥听了会感动到哭。

  看着他愉快的笑颜,她却酸楚得直想哭。

  方才,看他逗孩子玩,一径耐心教导着牙牙学语的娃娃喊爸爸,那画面美好得心都酸了,任谁也不会怀疑,他是个好爸爸,那些,原本都该是属于她的……

  愈是看清自己错失了什么,那样的认知,狠狠扯痛心扉。

  来不及了,他已经有妻有子,家庭幸福,她晚了好久……

  是啊,都六年了。她凭什么以为,他会漫漫无际地苦候她六年,不改初衷?

  冉盈袖,你太自以为是。

  那一段早就过去,唯一过不去的,只有她而已……

  这样,她还能说,她是为他而归的吗?

  「恭、恭喜你…… 」

  有人用发丧似的表情、语调颤抖地说恭喜吗?他怀疑,再说下去,她是不是就要泪洒庭园了?

  「谢谢。」大方收下那句诚意不足的祝福,他假装没看见她盈泪的眸。「这次会在台湾停留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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