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芙儿!”
  皇帝急声呼喊,却被眼前那一片混乱、恐惧尖叫给盖过去。
  严硕护在皇帝身边,无暇顾及赵芙萦,但一双眼镇定锐利地搜寻她。
  当他寻着她的瞬间,心一凛,心跳和血液同时凝滞。
  在那片混乱中,赵关萦被急着逃命的人撞跌在地,而大虎离她仅有咫尺——
  “不!”
  “芙儿快逃!”
  看着虎爪朝她挥击而来,赵芙萦脑中一片空自,惊骇得没力气站起来逃命。
  顾不得危险与他人惊愕的眼光,严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上前护抱住她,锐利如钩的虎爪同时挥落。
  “啊——”
  他发出一声痛嚎,感觉撕心裂肺的痛意由肩胛传来,胳膊瞬间殷红成一片。
  强忍着几要令他晕厥的痛,用尽全身力量将怀里的女子推向护围着皇帝的人墙。
  这一动作,牵动肩上的伤口让他疼得龇牙咧嘴。
  不断曲肩胛冒出的鲜血让他的视线逐渐模糊,但坚强的意志支撑着他,不让他倒下。
  为了皇帝及皇室子弟的安全,几个部员弟兄以自身护驾离开,而场上仍有侍卫、宫婢、太监,只要大虎不死,任何人都有危险。
  坚持这个念头,严硕由靴侧抽出短刀,一鼓作气纵跃至大虎背后,扑上虎颈,拽住它色泽光亮的皮毛。
  大虎吃痛,暴怒狂咆、猛拽身,却怎么也无法将他甩下。
  严硕伏在虎背上,可以感觉身中数箭的大虎看似凶猛,其实体力已因失血而耗竭,这一折腾已渐渐露出疲态,而他也是。
  趁自己意识还清楚,严硕看准了时机,举刀插入虎首。
  大虎发出惊天动地哀吼,颤颤巍巍挣扎了片刻后倒地不起,而虎背上的男子跟着落地。
  看着他强健的身子如布袋般软趴趴地落地,赵芙萦瞪大美目,心里无比震惊地掩住嘴。
  他死了!
  不!他不能死!
  眼泪夺眶而出,她不顾众目睽睽,上前抱住浑身是血的严硕,颤声唤着:“严硕、严硕你不能死,不能死……”
  倒在她怀里,鼻息间充斥着她熟悉的香气,严硕望着她担忧的泪眼,扯出虚弱的笑。
  “我没事……”
  他开口,逸出含糊不清的呢哺,感觉一颗颗带着热度的珠泪打在脸上,却让他的心发痛。
  “别哭……”
  唉,女人果然是水做的,他喜欢的这一个尤其严重。
  严硕在心头哀叹了口气,想睁开眼皮瞧瞧说话的她,却无能为力。最后终究抵不过强烈的昏眩,坠入黑暗浑噩之中。
  *
  一心悬挂着严硕的伤势,赵芙萦坐立难安了一整日,最后才觑了时机,偷偷溜到安置严硕的院落。
  替伤患缝合伤口、包扎完毕的御医和几个密卫部的部员正准备离开,惊见突然出现的六公主,赶忙恭身。
  忍着内心的激动,赵芙萦沉声问:“严硕他没事吧?”
  不解怎么会在此刻见着公主,御医心里有疑惑,却仍必恭必敬地回道:“庆幸虎爪未伤及筋骨,仅是皮肉伤,目前伤口已缝合,血也止住,并无大碍。”
  真的没事吗?赵芙萦忧心地想。
  “公主若没别的事,请容卑职告退。”
  她回神道:“成了,你们先下去吧!”
  不能明日张胆地进屋看他,赵芙萦脚步一挪,佯装要离开。
  御医不疑有他,提着药箱缓缓走离。
  待御医和其他部员走远,赵芙萦又折回头,偷偷溜进安置严硕的房间。
  弥漫着药味的房里一片静默,赵芙萦来到床边,定定瞅着他那张透着死灰的俊颜,心像被谁紧掐住似的,教她痛得不能呼吸。
  明明前一刻他还生龙活虎、意气风发,怎么在眨眼间,他就变成这副模样?
  赵芙萦惶惶地来到榻边,握住那双曾经温暖的冰冷大手,忍不住开口轻斥。
  “傻瓜!你真的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虽然她坚信严硕会用性命保护她,但真正面临这一刻,她却希望,他别救她。
  看着他在她面前受伤倒下,她心痛得好像被人硬生生剜掉一块肉似的,痛得无法思考。
  第8章(2)
  仿佛听到她的低低啜泣,严硕用尽全身的气力,拉回不知往何处飘的神魂。
  他到底晕了多久?
  而她又哭了多久?
  听到他吐出虚弱的气音,赵芙萦无限依恋地轻抚他刚毅的轮廓,柔声闯道:“严硕,你醒了?痛吗?”
  “嗯……”
  严硕想开口,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他浑浑噩噩地想着,倘若他就这么死了,那娇人儿会不会气得把他从棺材里拽出来质问,为什么没经过她同意,他怎么敢丢下她?
  几乎可以预料的反应让他有上千个胆子也不敢死,就算体力撑到了极限,也要死撑着等到救援,留一口气……
  仅仅是为了她!
  对……就是为了她,他还想带她回老家,在马场里选一匹最美丽的白马,让她享受在宽阔草原驰骋的快意。
  虽然他没对她说过,但他真的想这么做……见他痛苦地攒着眉,宽额沁出冷汗,赵芙萦有说不出的伤痛与不舍。
  “严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不那么痛?”
  他没回答,浓眉依旧紧蹙。
  瞧他那模样,赵美萦慌慌扬袖拭去他额上的汗,犹豫着该不该去找御医拿些什么药时,叩门声伴随门扇被推开的声响落入耳底。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宫女端着碗汤药进了屋。
  “公、公主!”没料到会在房里看见公主,宫女一脸惊愕地福身请安。
  看着宫女的反应,赵芙萦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整个心思悬在严硕身上,以致没留意,自己是不能出现在严硕身边。
  定下懊恼又混乱的心思,她故作镇定道:“那是给伤者的药吗?”
  宫女愣了愣,才回过神来道:“御医吩咐要喂伤者喝下这碗汤药,药喝下后,可减轻伤口带来的痛楚。”
  闻言,赵芙萦伸出手。“那把药给我吧!”
  似没料到六公王会说出这样的话,宫女一愣,好半晌才交出汤药。“那……奴婢退下了。”
  “等等!”
  宫女立即顿下脚步,一脸惶恐地望着她。
  “我在这儿的事没人知道。”拿着汤构轻轻舀动那碗热呼呼的汤药,赵芙萦淡淡开口。
  听她这一说,宫女立即机伶地道:“公主放心,奴婢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很好,你可以下去了。”
  思及方才的语气,赵芙萦在心底暗嘲。
  她不是一个爱摆架子的公主,但看多了嫔妃、皇姐弟们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嘴脸,头一回用上,竟也有几分慑人气势。
  宫女离开后,屋子又恢复原有的沉寂,除了严硕略沉的呼吸,再也没其他声响。
  不需装腔作势,赵芙萦看着仍在冒烟的药汁,苦恼地拧着眉,不知该怎么喂他喝下药。
  苦思许久,她只能土法炼钢,掰开他的嘴,一勺勺将药汁送进他口中。
  经过御医妥善处理过伤口,加上敷药,严硕已经不似刚被抬进屋里时呈现完全晕厥的情况。
  感觉口中不断有苦苦汁液送入,他才直觉咽了几口,又马上被喂药的人心急又笨拙的动作给呛得猛咳。
  这一咳,牵动了伤口,他疼得吐出一串粗语。
  “对不住、对不住!”
  见他因为自己的笨手笨脚受苦,她惶恐又愧疚地道歉,另一手拿起布巾帮他拭去咳溢出的药汁。
  被她这一折腾,他醒了,只是思绪仍浑浑噩噩的。
  “芙儿……你怎么会在这里?”眼底映入她着急的神情,他气若游丝地扯唇,不确定眼前是不是出自他的幻觉。
  一听到他粗哑虚弱的语调,赵芙萦眨了眨,不受控的泪跟着滚了下来。
  见她哭了,严硕勉强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疑惑地问:“怎么哭了?不高兴见到我吗?”
  “不高兴见到这样的你——”
  严硕茫然愣了愣才回过神,想起发生何事。
  他受伤了,且伤得不轻。
  看着那头中箭的大虎朝她扑去的瞬间,他的心差点停止跳动。
  那瞬间,他脑中没有第二个念头直接飞奔到她身边,将她紧紧护在怀里,用肉身替她承受那一爪。
  “你做什么打虎英雄!”
  每每忆起那一幕,她的心便痛得无以复加。
  他用自己的命告诉她对她的情深意重,教她如何不珍惜这份情?
  “不当打虎英雄,我心爱的姑娘就被虎给吞了,到时,我上哪儿找娘子?”
  “你还耍嘴皮子!”她幽幽指责,气他、恼他又心疼他。
  “不过是皮肉伤,不碍事。”他忍痛朝她咧嘴一笑,没想到换来她更多的眼泪。
  “才不是皮肉伤!”她抽噎着抗议。
  “我说我皮粗肉厚,这点伤算不了什么。”不改爱玩笑的本性,他气虚地安慰道。
  赵芙萦呜咽着嗓颤声轻斥。“伤这么重哪叫没事?若是你有个什么万一,我怎么办?”
  娇人儿如他预料地娇嚷,他无力地扯了扯唇角,想笑。
  所有人都认为,赵芙萦是朵难照料的娇花,可他的娇花竟伺候他喝药、替他擦脸,做尽一个公主不可能做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