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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鼻尖上有一块灰。”他自然的替她轻轻擦拭,“听说公主去骑马,想必风大吧?”

  灰?庄涟漪瞪大眼睛,这才忆起,此刻自个儿的模样着实狼狈。没换洗的衣衫发出难闻的汗味,头发油腻地打成结,一张小脸更是脏得不忍卒睹……她糗得想找个地洞钻,但这一切是谁害的?还不就是眼前这妖精,都怪他把她婢女统统勾走,才会没人伺候她更衣梳洗!

  初次见面,本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岂料,反招来讥笑。

  “你就是诗嫔找来的那个师傅?”她故意以怀疑的眼神打量他,“你有什么本事?会弹几首曲子,就想当本宫的师傅?”

  他似乎早料到她会存心刁难,笑意不减,从容的将绢帕纳回袖中,谦虚的道:“容若才疏学浅,本不敢在公主面前卖弄,只是皇命难违,公主就当容若是个伴儿吧。”

  他说话文诌诌,虚伪的南齐人。哼,她偏要撕下他这张假皮!

  “想当本宫的伴儿可没那么容易,”庄涟漪轻咳一声,才道:“不会骑马可不行。”

  “公主是想考容若的骑术吗?”他很快便会意,别有深意地瞧了她一眼。

  “敢不敢试?”毫无畏惧她挑战似的回视他。

  “公主通常在哪骑马?”他面不改色的反问,“听说行宫外有一片山林,是在那吧?”

  “不必到那,你就在这绕着塘堤跑一圈,证明你会骑就行了。”她脸上露出恶作剧的诡笑,拍掌示意,“来人,牵那匹风行白驹来。”

  候在一旁的侍卫听到命令,立即牵马过来。

  司徒容若笑了笑,趋前轻抚马儿的鬃毛,赞叹,“果然是匹宝马,公主的坐骑吗?”

  “本宫的坐骑从不让他人骑。”庄涟漪靠近他,别有含意的说:“不过这马儿跟你算是一家人——父皇说过,这是要留给你表姊的。”

  风行白驹,世间罕有,美形而神速,当日她一见便为之倾心,孰料父皇偏心得很,硬要将此马留给那个不爱骑马的诗嫔,真是暴殄天物!

  既然找不到机会整诗嫔,整整她的表弟也是乐事一件。

  “如此容若却之不恭了!”他翻身上马,缰绳微扯,神驹发出一声长鸣。

  “去吧!”庄涟漪拍一记马屁股,神驹便似一道闪电穿柳而去。

  其实她掌中藏有银针,方才那一拍,顺势将银针插入马臀,惹得马儿吃痛,立即撒腿狂奔,颠得背上之人衣袂翩飞。

  她笑里藏刀,叉着腰等着看他从马背上摔下来,损他的颜面,杀杀诗嫔目中无人的威风,然而,不一会,她的笑靥却僵在脸上。

  只见他从容倾身,一手拉着缰绳控制马儿沿着塘堤奔驰,一手轻抚马颈,嘴里低啸着如魔魅般的声音,助胯下马儿舒缓下来,忽然他一个紧拉,马儿居然稳稳停住。

  他踏足翩然落地,引得宫婢们惊叫连连,更是崇拜地向他蜂拥而去。

  庄涟漪拧眉立在原处,猜不透他到底用了什么法术,能让被扎的马儿平静如斯?从前她只要出此狠招,马儿必定疯狂难驯的呀!?

  “公主——”司徒容若向她走来,暗中摊开手掌,赫见银针置于掌心之中。

  “你……”她骇然瞪着他。

  “使这东西太过阴险,对付歹人可以,对付一匹纯良宝驹,岂不可惜?”他兀自浅笑,随手将银针扔至草丛中。

  “哪位姊姊能替容若将短琴取来?”他忽然回眸,温柔笑问。

  第1章(2)

  蓦地,一群宫婢争先恐后的捧了琴来,小心翼翼的递给他。

  他盘膝坐下,望着她轻拨琴弦,“公主,那马儿受了些惊吓,心神未宁,公主可否借玉手一用?”

  “什么?”借她的手?

  “替容若抚抚那马儿吧。”他的声音如三月春风,令闻者温暖而舒服,“容若要为它弹琴。”

  她没听错吧?他要为一匹畜生弹琴?

  “容若虽不懂马语,但自幼发现,马儿与人一般,悦耳的音韵能缓解它们的情绪。正如方才在马背上,容若便是用啸声安抚它。”

  难怪!他能逃过一劫。

  被抓到把柄,庄涟漪只能咬着唇踱到马儿旁,伸手摸它的鬃毛。

  “公主,明天可以开课了吗?”司徒容若忽然问。

  他在提醒她,输了,就要承认他这个师傅。

  “明儿个巳时过来吧。”她低下头无奈地道。

  似有一抹浅笑映入他眼帘,虽然他一直在笑,笑意却未达眼底,然而这一次,却清晰可见他眼底的愉悦。

  庄涟漪是个会赖床的人,每天不睡到日上三竿绝不起身,今天亦然。

  她打了个呵欠,披着晨褛发了一阵子呆后,才打着赤脚,往檐廊走去。

  她很喜欢这个时候的檐廊,静悄悄,有股清新的气息随风扑面而来,泉水似的洗涤初醒的心,无论昨夜是恶梦还是浑沌的梦,都随风散去,心情豁然开朗。

  有的公主喜欢让宫人捧着洗漱用具,早早候在床前,她却不爱如此,反而吩咐宫人待她传唤后,再做准备,这样她既可睡得舒坦,大伙也可以腾出手来先忙别的事去。

  像她这样好脾气的公主怕是世间少有了,就拿昨儿个的事来说,那帮犯花痴的宫婢们怠忽职守早该拖出午门斩首,她却只吓唬两句就轻饶了一干人等——唉!?怪不得宫里没人怕她。

  忽然,她闻到一缕清香,好似茶水蒸腾的味道,从不远的憩阁里传来。

  她虽不是品茶高手,但公主当久了,吃好穿好的,自然能分辨出优劣。这缕清香,一闻便知不俗,但她却猜不透是何茶,而烹茶的又是何人?

  庄涟漪心生好奇,便大步迈向憩阁,见一抹白衣身影坐在案几旁,茶具摆了一桌,水气氤氲中,俊颜展笑。

  “啊!?”她大叫一声,连忙拉紧衣领,指着对方嚷道:“你——好大胆!”

  “公主终于起身了吗?”司徒容若碧湖般清澈的眸子看向她,“在下恭候多时了。”

  “你胆敢不听传召就私闯本宫的寝宫?”庄涟漪怒瞪着他,严厉喝斥,“无法无天!”

  “公主忘了?”他挑眉浅笑,“是公主令容若巳时过来的。言犹在耳,公主难道在戏弄容若?”

  “已经巳时了?”她一怔,抬头看向高悬的太阳,知自己肯定又睡晚了,转念一想,心中仍有余怒,“但你也不能擅闯本宫的寝宫啊!”

  “因公主还在熟睡,婢女不敢通传,便让容若在此等候。”他掸掸衣袖,“此处望水临风,景致宜人,茶具果品齐备,容若很喜欢。”

  “你倒是逍遥自在得很!”庄涟漪知道自己不该责难他,却忍不住恼火,“从前教我皇姊弹琴的师傅,未经通传,一律跪在殿前等候,你可好,自个儿倒饮起茶来了!”

  “容若一向不守那些繁文缛节,想来公主也不是拘礼之人,该不会责罚容若才是。”他笃定地回答。

  “哦?你怎知我不会罚你?”

  “昨儿个公主不也没罚那些宫婢吗?”他再度淡笑,“说了这会儿话,公主不嫌口干吗?正好,这茶烹好了,公主可否赏脸饮一杯?”

  “我……还没洗漱呢。”她微微脸红,觉得自己的糗样再次被他撞见,不甘心在这个南齐人面前出丑。

  “呵呵,那有何关系?”他举起杯子,示意道:“这里有清茶,正好先漱口,等绿嫣姑娘来了,再伺候公主正式洗漱便可。”

  向来随兴的庄涟漪只犹豫片刻,便依了他的话,却见他递上一方濯了清水的毛巾,她顺势接过,擦了擦脸,便迫不及待坐到茶具前,要尝尝他的茶艺。

  司徒容若却道:“公主刚起床,喝清茶容易伤胃,我在这茶里加了乾果、红糖,配以茶食,权当早膳。”

  庄涟漪的确饿了,顾不得许多,便大口大口吃起来。

  茶香清冽,乾果酥脆,红糖甜美,再配以米糕做的茶食,嗯,饱足又可口,是她长这么大吃到最好吃的早膳。

  “怪了……”她一边咀嚼,一边含糊地道:“你这茶叫什么名字?宫里都没这么好喝的。”

  “这就是公主常喝的『碧儿尖』啊。”他又是一笑,“是憩阁里现成的,并非我从宫外带来的。”

  “怎么可能!?”庄涟漪不信,“我平时喝的哪是这口味?”

  “煮茶要看准水温、火候、时间。”他又将一把茶叶撒入壶中,“否则,再好的茶叶,也是暴殄天物。”

  “听起来是门学问呢。”她不由得笑了。

  “任何事情都是有学问的。”他抬眸看她,“容若今后要教公主的,不只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更重要的,是生活中的学问。”

  她敛眉,收起玩笑的心情,第一次仔细地打量他。

  本以为父皇为她请师傅,只是为了给诗嫔一个面子,让这外戚在宫中找个赚钱的差事,岂料,他竟是认真的……

  那么,她是否该当一个认真的学生?

  “所以今天第一课,就是教我煮茶吗?”庄涟漪直率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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