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先下去了。”凌皖儿亲切和善的一笑后,才跟随内侍公公离开。
  她走后,段子让脸上的笑容便缓缓敛起,眼中透出无人能解的诡异光芒。
  “那就是凌皖儿呀?长得挺讨人喜欢的嘛。”
  四名与段子让长得很像,但年龄不一的男孩们,大摇大摆从侧边厅堂走出来,显然已躲在旁边偷窥许久了。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段子让的神情不怎么好看,他可不需要一堆观众,就算他们是他的弟弟也不行。
  “瞧热闹呀!”开口的是三皇子段子诒,他笑得坏坏的,毫无半点愧疚之意。
  “我瞧这凌皖儿,长得挺可爱的嘛,不像大皇兄所说,是个没脑筋的笨蛋。”十二、三岁年纪的男孩眨著大眼,瞧来纯真到不行,可段子让清楚,兄弟里最难缠的,就是这个最小的弟弟。
  “我有说过她是个没脑筋的笨蛋吗?”段子让不轻不重地,敲了么弟的脑袋瓜子一记。
  “啊,我忘了,这是二皇兄说的。”小子很轻易就抖出元凶。
  段子让凌厉的眼眸,立刻警告地朝二弟投去。
  凌皖儿可不是他们能随意欺负嘲笑的对象,能欺负她的只有──他自己!
  “我听说皖儿来了……咦?皖儿呢?”
  几兄弟的母亲──现任大理王唯一的妃子柳昀儿,兴奋地走来。
  年近四十的她,依然貌美如少女,那完全是受夫婿宠爱呵护所赐。
  没瞧见那个可爱的女孩,柳昀儿眼中不觉透出失望与疑惑。
  “母妃,她旅途劳顿,我方才先让人带她去休息了。母妃不必心焦,晚膳时她将会和大家一起用餐,届时母妃便可见到她了。”面对母亲时,段子让是毫无虚假的温和顺从。
  “啊,对喔,她远从中原而来,一定累坏了,还是子让你设想得周到。”柳昀儿笑了,长子是她除了夫婿之外,最信任的人。
  “不过,你们都聚在这里做什么?”她疑惑的美眸转向其他孩子。
  她一共生了五个儿子,平日大家读书的读书、练武习箭的练武习箭、学习政务的学习政务,难得聚在一起,怎么今日全凑在一块儿了?是什么风把他们吹来的?
  几兄弟互看一眼,交换了一个神秘的眼神。
  他们心里都有默契,绝不能让母亲发觉他们的真面目,怕她受不了这刺激。
  所以她并不晓得,她自认为的乖孩子们,其实一个奸、一个诈;一个粗暴、一个爱算计,还有一个集所有之大成。
  就让她以为心爱的儿子,都还是当年那些纯真乖巧的孩童吧。
  “母妃,我们在讨论一本书呢。”正好段家老么随身带了本读到一半的书册,便拿出来朝母亲扬了扬,以资证明。“因为我对书里的一段话略有疑问,所以四位好心的皇兄,正在教导我。”
  他四位兄长,同时朝他投去钦佩又感叹的一眼。
  这小子才十二岁,脑筋就转得这么快,又这般精明狡猾,将来想必是个不得了的可怕人物。
  “喔,是吗?那真好。”柳昀儿笑得眼儿眯眯的,心喜孩子们上进。
  单纯的她,毫不犹豫地相信了。
  “那就不打扰你们讨论了,我先去找你们父皇。不过要是你们真的讨论不出个结果,可以来问你们父皇喔,他也看了不少治国的书呢。”
  “我们会的。”几兄弟同时装乖微笑。
  柳昀儿这才安心离开,几人不约而同地呼出一大口气。
  “唉,哄骗母妃,比对付十个敌人还累。”
  “好了,热闹看完,你们可以走了,而我,还有要事待办。”段子让双眸微微眯起,唇畔噙著高深莫测的冷冷微笑。
  当年的一“剑”之仇,他是非报不可。
  想起当年的事,段子让的眼神迷蒙了……
  第2章(1)
  “去太湖?为啥要去太湖?我又不认识他们,我不要去!”
  年方七岁的段子让已被封为太子,打小被一堆太监、嬷嬷、臣子,宠得任性自我,虽不至于是个毫不体恤他人的小霸王,但小小年纪就极有想法与个性。
  他才不要去跟一堆不认识的人虚应、打哈哈。
  “为啥不要?父皇母妃要去拜访旧友,你为什么不去?”他的父亲──大理王段沧浪,脸色严厉地问。
  段沧浪知道内侍、臣子们都宠他,所以格外严格教导他,只因为他是太子。
  他不希望孩子,将来成为一个为所欲为的狂妄君王。
  段子让一向很敬畏父亲,尤其当父亲板起脸时,他绝不敢当面顶嘴,不过他脾气倔,仍旧噘起嘴、别开头,表示心头的不满。
  见夫婿脸色一变,眼看著就要发火,柳昀儿赶紧上前抱住孩子轻哄:“子让,你乖。金刀门的门主与夫人,是父皇母妃的好友。我们多年未见,心里非常思念,你就当陪陪父皇母妃,跟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段子让天生脾气坏,吃软不吃硬,父皇威逼未必见效,但母亲只要动之以情,他立刻就让步了。
  瞧见母亲渴望的眼神,他不忍让她失望。
  “好吧,我就陪你们去。但是你们不可以待太久喔,我们离开大理已经一个多月,我想回去了。”游山玩水固然有趣,但时日久了,还是会感到疲乏的。
  “嗯,我们答应你,只是叙叙旧,不会久留的。”
  于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段子让,就跟著父母来到金刀门。
  在那儿,他第一次瞧见凌皖儿,她是金刀门门主凌蒙的女儿,年方五岁。
  他板起脸,看著站在父母身旁的凌皖儿;她一身粉色的棉袄裤装,腰间挂著一把木剑,瞧起来有模有样,但他却觉得可笑至极。
  他不感兴趣地别开视线不再瞧她,凌皖儿却充满兴味地继续盯著他看,甚至连嘴巴打开了都不自觉──那好奇又惊叹的眼神,活像在看街上杂耍团里的猴子,教他打从心里不舒服。
  “傻子一个。”段子让愤懑地喃喃自语。
  “嗯?子让,你说什么?”柳昀儿听见儿子好像说了什么,却没听清楚,于是慈蔼地弯下腰询问。
  “没事。”段子让立刻挺直背脊,继续聆听这场对他而言万分无聊的谈话。
  稍后,父母和金刀门主夫妇喝茶叙旧去了,没抓他一起去,他便乐得清闲,来到后花园,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看看书本。
  忽然,后头冒出一道声音:“他们说你是太子,是真的吗?”
  他回头一看,像只跟屁虫般尾随在他屁股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凌皖儿。
  “你说呢?”他懒得理会对方,掉头就往前走。
  该说是凌皖儿没见过大世面,还是天生白目好?总之,她瞧不出他很不高兴,完全没被他的臭脸吓到。
  “嗯……我想应该是吧!”她眨巴著圆滚滚的眼睛,赞叹地打量他的样貌与一身精致的服饰。“你衣服上的龙,绣得好漂亮。我爹说只有天子才能穿龙袍,所以你应该是太子,错不了的。”
  笨蛋!这只是绣龙的袍子,不是龙袍!真正的龙袍绣有九龙,金碧辉煌,教人难以逼视,根本不是一般的衣裳可以比拟的。
  段子让哼了声,掉头不理她,迳自找了张石椅坐下来,打开随身携带的书册,翻开便看了起来,彷佛当她不存在似的。
  但他不知道她是呆,还是不懂得看人脸色,竟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晃动两条又短又肥的腿,一个人开始嘀嘀咕咕起来。“喂,我叫凌皖儿,你叫什么名字呀?”
  段子让不语
  “我爹说你们是从大理国来的,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呀?”
  他心想,懒得理你。
  “欸!你怎么都不说话?难道你不晓得自己的名字吗?”
  罗嗦,吵死人了!谁会不晓得自己的名字?
  “欸欸,你斗过蛐蛐没有?”凌皖儿的思绪转得比风还快,突然想到自己腰间竹筒里的蛐蛐,立刻兴奋地问。
  “……没有。”段子让的声音很不情愿。
  事实上,他连蛐蛐都没瞧过;在宫里,哪有人敢捉虫子给尊贵的太子玩?
  “什么?你没玩过蛐蛐?”凌皖儿瞪大眼,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瞧著他。“那好可惜,斗蛐蛐很好玩呢!”
  “斗蛐蛐……真的好玩吗?”段子让被挑起了好奇心。
  他毕竟还是个小孩,依然有著孩子爱玩的心性。
  “当然好玩啊!我有只蛐蛐叫小跳,我捉出来给你瞧瞧。”说完,凌皖儿立刻取下腰间那只爹爹做给她的小竹筒,小心地打开盖子,抓出黑溜溜、油亮亮的蛐蛐儿,献宝似的,拿得高高的给段子让瞧。
  “怎么看起来这么恶心?这种虫子真的好玩吗?”段子让很少看见虫子,直觉不舒服,不免摆出一个作呕的表情。
  “你别看小跳长得不起眼,他很厉害的!”凌皖儿噘起小嘴,很不高兴他瞧扁了她的宝贝。
  “哪儿厉害了?”段子让索性把书册合起,与她斗起嘴来。
  “就很厉害嘛!你要不相信,抓只蛐蛐来斗斗,就知道我的小跳多厉害了。”凌皖儿气不过地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