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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夏茵。

  她穿黄色T恤跟牛仔裙,姣好身段在人群中闪闪发亮,他心一紧,将车靠边,朝她按喇叭。

  她看也不看他一眼,迳自前进,薛守栩急了,拉下车窗,朝外面喊:「夏茵!夏——茵——」

  夏茵听见了,有瞬间,她以为那是错觉。

  正要转公车回家,却听见薛守栩的声音?!

  她转过脸来,看见一辆车接近,她有些防备,退了几步,正巧看清驾驶座那张熟悉的脸。

  「薛守栩?!」

  薛守栩笑了。「上车上车。」

  夏茵迟疑了一下,可是听见后面车子在按喇叭,她连忙开了车门上车,坐到副驾驶座,瞬间窜进一股浓厚酒味,她转过头看见后座不省人事的强尼跟一个没见过的人,随即转回来问薛守栩:「他们醉了?」

  「对,醉得很彻底,我变成他们的司机。」他转了个大弯,瞄了眼后视镜。「你呢?要去哪?我送你。」

  他很开心。

  薛守栩觉得这就是缘分。

  当他感到有些脆弱时,缘分为他送来夏茵,有人能说说话,让他感觉好多了,尤其那人是她,让他心情没来由地更好了。

  「我正要回家。」

  「没回家过父亲节?」

  她老实道:「去了,现在要回家。」

  薛守栩没继续问,她的神色不太愉快,他不打算追根究柢,反而灵机一动。「那你正好可以帮我,我一个人带他们两个太困难。」

  夏茵不明白。「我能帮你什么?」

  「我要把他们安顿好,需要你帮忙……唔,可能抬他们或者抱他们吧!」他说完,自己都哈哈笑了。

  夏茵哪搬得动这两只?他就是太想留她,才扯这么烂的理由。

  明明这个理由很荒谬,可是却不偏不倚地让夏茵接了下来,她不想回家,时间还这么早,容易一个人乱想……她会想,妹妹他们现在是不是和乐融融的讨继父欢心?是不是少了她,他们玩得更快乐?

  薛守栩这时的邀约太吸引人,不管是要抬他们或抱他们,夏茵都愿意。

  「好,我帮你。」夏茵没笑,她表情认真。

  车子弯上山路,弯曲的路让车子晃动厉害,前后无车,风在车外刮得更凶了,呼呼地追着车子跑,长长树影,绵延不绝。

  夏茵好奇地问:「他们住山上?」

  「不,现在要去我家。」薛守栩接着说:「我没有他们家的钥匙。」

  「你住山上?」

  他不答反问:「很奇怪吗?」

  她笑了。「不奇怪,很有你的风格。」

  薛守栩可好奇了。「我的风格?在你心中,我是哪种风格?」

  她偏头想了一下,随即很没组织、断断续续地乱掰一通。「很开朗、很光明、不黑暗、很勇往直前、知道自己想要的、细心坦率,是个大好人。」

  今晚,夏茵有种醉了的感觉。

  她心情很差,却偏偏遇见薛守栩,让她的伤心注入了一些幸运,她觉得轻飘飘,心情却矛盾地美丽,有种错觉,遇见他是种指引、是恩赐;上了这辆车,车后传来的酒味令她恍惚,忘了束缚。

  这个台风夜的父亲节,她不想再当那个思绪清楚的自己,从一上车后,后座那疯狂的酒味刺激她,她看着薛守栩,傻乎乎地,说出心目中的他。

  他哈哈大笑。「那跟住山上有什么关系?」

  她神秘兮兮。「你不知道吗?山有神秘的力量,只有高人,才能住山上。」

  「所以我是高人?」他笑得更开怀了。

  夏茵沉默地不告诉他答案,他啊,不是那种神游太虚的高人,在她心中,是很高很巨大的「高人」。

  虽然夏茵没再说话,可是薛守栩反覆在心里偷偷品味她那段话,开心地发现,那全是称赞啊!他形象这么好?!

  乐,很乐。

  他忘记被父亲摒绝在外的痛苦,这分钟,他笑得畅怀,外面风声呼呼,这令他备受折磨的父亲节,忧喜参半,忧在前,喜在后。

  一个转弯后,薛守栩的家出现在前方,他将车停在门口空地,打开车门。

  空气里,潮湿的味道,狠狠传来。

  「可能快下雨了,我先把他们搬进去。」他走出去,换开后座的车门,搀起强尼,夏茵见状,也下车,站他身侧,看东看西想帮忙。

  最后,她硬是揽起强尼的另一只手,将其挂在纤细肩膀上,形成三人四脚的姿势。

  薛守栩眉头皱起,不喜欢强尼碰触到她,明明知道强尼醉了,也知道强尼爱的是男人,可是身体里翻上一股酸意。

  他使力将强尼一带,稳稳架住,他身材本就比瘦弱的强尼高大,这一扯,让夏茵两手一空,她眨眨眼问:「不是要我帮忙?」

  「要帮忙可以,喏,帮我开门。」薛守栩从口袋摸出钥匙,丢给她。

  最后,因为薛守栩的坚持,夏茵只帮了开门这个忙,她跟着薛守栩上上下下,跟他跑出门,看他架稳小凯,帮他把门开得更大,当一只跟屁虫,陪他进客房,看薛守栩把他们两个安顿在床上,还盖上被子,她笑了。

  第5章(2)

  他们一起退出客房,夏茵发现客厅有一面照片墙,她走过去,只一眼,就看见自己的照片,在中间。

  薛守栩暗叫糟,忘了把照片抽起来,现在被她看见,还放在照片墙最中间,她会怎么想?

  「这是……我?」夏茵站得更近,歪着头,看着十八岁的自己。

  她看见青涩的自己,有一丝恍惚,小丸子发型、白上衣、黑裙、铁牌腰带、白袜黑鞋……这打扮在教官眼中一定一百分,她看着,那个公园又跃入脑海里,那天的炎热、那只懒洋洋的小狗……

  「对不起。」

  她没看他,只是一直看着自己的相片。「为什么要道歉?」

  「我偷拍的,在问你之前,就已经偷拍了。」

  薛守栩看着夏茵的侧面,她赤着脚,踏在原木地板上,神情迷惑,一双眼睛眨也没眨,看着照片里的自己。

  如果可以,他也想在这刹那按下快门。

  「可是照片很好。」她淡淡说,终于转过脸看他,神情看不出心情。「那我该走了,很晚了。」

  他有一阵心慌,想着她是不是生气了?可是没理由继续留下她,他拿钥匙,跟她走到门口,忽地,一阵暴雨倾盆而下,为薛守栩解了套。

  他哑声道:「雨下太大了,台风已经来了,现在下山很危险,我还有客房,你也留下来吧。」

  夏茵没说话,她站到门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感觉扑面而来的强风以及滂沱的雨势,随即关上门,她很理智的,知道这种天气下山还真的是死路一条。

  「打扰你了。」

  她的口气带一点疏离,让薛守栩心惊。

  「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她摇摇头。

  「那是怎么了?我看得出来,你不开心。」

  夏茵忽地看向他,晶亮大眼睛,藏着一丝迷惑。「我在想,当时的我在想什么?」

  薛守栩挑眉,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灯光照在她脸上,让她的脸蒙上一层阴影,夏茵微笑走到那幅照片前站定。

  「那天是大学联考,我很土吧?明明可以穿便服,我还穿制服,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觉得不穿得花俏,才是乖,可能,爸爸会多疼我一些。」

  好像有人打开个开关,夏茵不再是那朵孤挺花,她嗓音微哑,细诉过往。

  「我妈在我三岁时嫁给我现在的爸爸,从小我就觉得自己像外星人,好像多出来的,所以我很乖很努力,功课很好总是第一名,没有欲望,同学忙着办手机、买新衣,我没兴趣,就连毕业旅行也不想参加。」

  「你继父对你不好?」薛守栩听得一阵心疼,九年后,他知道那个十八岁的夏茵为什么总是愁容满面,她脸上的早熟,是来自家庭因素。

  「很好,他不偏心,买什么都有我一份,可是你知道的,有隔阂在,如果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就算了,偏偏我知道,所以一直好痛苦……」她嗓音微哑,眼色黯着。「我现在自己搬出来住,轻松多了,可是我好像不大懂得怎么敞开心胸跟谁来往,工作上的朋友跟我好有距离,我是不是很难相处?」

  外面,雨势更大了,打得屋子咚咚作响,好像也想来参一脚,听夏茵的心事。

  她苦笑。「刚刚回家,真的很不自在,我早早离席跑掉了,我妹生了小孩,我爸在那边含饴弄孙,他们才是一家人。」

  薛守栩望着眼前这女人,她笑容很苦,眼底笑意带着疲倦,他心疼起,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在灵魂里萌发。

  他也是啊,今夜也很苦、很难熬,父亲节是一道关卡,他们都是挑战者。

  夏茵忽然转过脸看着他,她眼睛亮晶晶。「你一定不知道,我那天遇见你,听你说什么秘密就是要偷偷念摄影,这个改变我的人生路,本来,我一定可以上医科的,后来我突然想到你说的,人生是自己的,然后我就乱填了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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