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用吻堵住他的嘴,言禹枫只怕她真的会狠狠揍他一拳。
  靳宇观毫无防备地承受她的吻,尝到一股甜味,那股甜渗进他心窝,搅出一池涟漪,他有点昏沉,无力抗拒她的清甜入侵。
  言禹枫今生还没如此大胆过,主动亲吻一个男人,从不在她的想象范围里。她吻着、尝着,舌尖探入他唇齿间嬉玩,他的味道与她的交缠,情潮漫上来,她仿佛落入流沙,越陷越深,几乎想将自己的全部都给他。
  耳边又幽幽响起他清冷的话——
  我吃饭只是为了活下去,无所谓寂寞不寂寞。
  她倏地抽回心神,拉开两人的距离,低声哄他,“拜托,闭上你的眼睛。”
  靳宇观像是叹了口气,竟也听话地将眼睛闭上了。
  今晚的他有点脆弱,有点奇怪。
  他想,是夜气的关系。
  听说深夜时,天地弥漫着清明之气,会让人的灵魂变得敏锐脆弱。
  那是许多年前,某个深夜,他母亲告诉他的。
  所以现在他应该是被夜的气息蛊惑了,才会轻易让一个女人左右。
  闭紧双眼,他感觉心飘飘荡荡,着不了地似的。不消多久,食物的香气与热气袭来,微热的空气熨上他唇瓣,他听见言禹枫的声音。
  “张开嘴,乖。”当他像个需要人哄的孩子,她温声说,将夹起的蔬菜送进他嘴里,见他咀嚼着,她问:“知不知道你吃了什么?”
  是蔬菜,他知道,他闭着眼睛又多嚼好几口,清甜爽脆的口感,他猜测着是什么菜,却想不出来,于是负气说:“我不买菜,不知道有哪些菜!”
  “说说看你吃过的、知道名称的蔬菜。乖。”
  “我又不是小孩,不要一直跟我说‘乖’!”他气恼了,想睁开眼睛。这无聊的游戏根本没继续的意义!
  看穿他的意图,她轻轻久久地在他颊边印了一吻,说:“好,我不说乖,但你要听我的话。说说看,你知道哪些蔬菜?”
  靳宇观想结束游戏的念头,被她简单几句话打消。哼!一定是夜气的关系,他心有不甘地想。
  “西红柿、菠菜、红萝卜、白萝卜、白菜……”他微微偏头,认真了起来,想着他还知道哪些蔬菜,好一会儿他又说:“甜椒,山苏、芹菜……我知道了!我刚刚吃的是高丽菜!”他既笃定又兴奋。
  “为什么猜是高丽菜?”吕禹枫反问,默默笑开。
  “薄片菜叶的口感有点脆,吃起来有点清甜,是高丽菜对不对?”他没张开眼睛,脸上的笑得意又真诚,像个等待颁奖的小学生。
  还说不是小孩!她差点笑出声。
  “对,是高丽菜。你看,不难嘛。来,吃吃看这个。”
  他张口咀嚼,慢慢品尝,一样是脆的,不过有点硬,被切成细长条状,不是非常鲜甜,有股特殊的菜味……
  啊!该死的!忘了告诉她,他讨厌红萝卜。真想吐出来!
  “我最讨厌的红萝卜。”他冷冷说。
  “只有小孩子才讨厌红萝卜。”她忍着笑,学他冷冷的语气。
  她知道他讨厌红萝卜,她是故意煮的。下午在KTV里,她跟靳宇旸聊了很多,最后聊的全是他。
  靳宇观的喜恶,靳宇旸毫不保留地全告诉她了。
  所以,她了解他,了解关于他的一切。
  “张嘴,再吃吃这个。”言禹枫又说。
  这次,他才吃进嘴里,立刻说:“这个太简单了,是番茄。”
  “好,那这是什么?”她又夹了另一样。
  靳宇观尝着味道,这回,花的时间多了些,他迟疑地问:“芹菜吗?”
  “没错,张开眼睛吧。”
  “就这样?”他愣了愣,脱口问。
  “怎么?试菜试上瘾了?”目禹枫放声而笑,“我只煮这几样菜。”
  他睁开眼,看着面前的碗,怔了几秒。
  高丽菜的鲜甜清脆、红萝卜的难闻菜味、番茄微酸微甜、芹菜的特殊香气……
  他点着碗中蔬菜,回想刚才尝过的滋味,原来每种蔬菜都有特殊味道。
  以前,他只是进食。刚才,他品尝了食材……
  言禹枫也坐下,见他不知在想什么,她出声道:“快吃吧,面都快凉了。”
  靳宇观抬头看她,好一会儿,温声低语,“谢谢你,让我吃到食物的味道。”
  她默默看着他,弄不懂为何她的心变得好敏感,他淡淡一句道谢,竟能让她眼眶泛红。
  片刻后,她低下头,拿起筷子轻声说:“不客气。”
  他又看了她好一阵子,瞧着她低头一口一口吃面,模样秀气。
  事情变得有些复杂,他的心好像被某种异样的情绪渗透了。
  他忽然有种坏预感,眼前看似柔弱的猎物,说不定哪天会狠狠反扑他……
  不可能!他倏地嘲笑自己的想象力。
  靳宇观也低下头,终于开始吃面,不知不觉学她,慢慢地一口一口吃。
  第4章(2)
  杨致廷神色匆忙,拿着传真回来的报告,敲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兆宇金控以金融业起家,十年前开始多方营运,事业触角伸展至电子、营建两个不同产业。
  外派到大陆电子厂的制造部经理昨晚发生意外,详细情形一直到今早才回报至总公司。
  “进来。”靳宇观埋在文件堆里,经由对墙的百吋投影布幕,正开着与北美分公司高阶主管的视讯会议。
  杨致廷递上报告,先简略概述,“深圳厂制造经理,昨晚被杀身亡,梁厂长已经将消息封锁。”
  靳宇观蹙眉,迅速翻看报告,一会儿他对着网路摄影机说:“Take a break, ten minutes.”他关掉视讯会议,转向秘书。
  “王经理的妻子知道了吗?”
  “刚刚通知她了。”
  “有没有将事件经过说清楚?”
  “这……”杨致廷迟疑几秒,“粱厂长的意思是,不要让王太太知道,深圳厂那边可以先套好说词……”
  “然后让王太太伤心欲绝?流一堆根本不值得流的眼泪?!”靳宇观声音酷寒。
  “等一下,你告诉王太太事实,说他先生在深圳包二奶,谈判分手的过程意外被刺死。”
  “王太太已经很伤心了,何必……”
  “等她知道事实后,她会少伤点心。另外,要人事处发布人事命令,把梁厂长降三级,调回台湾高雄厂。再多加一份声明,往后外派主管若包二奶,经查属实,一律降三级处分。梁厂长算他倒霉,杀鸡儆猴。”他从右方最下层抽屉,抽出一只纸袋,又说:“梁厂长要是不满处分,把这份资料寄给他。”
  袋子里,有梁硕和包二奶、三奶、四奶……的资料与照片,这位“老臣”是他父亲的心腹,他正好趁这机会,拔去他。
  靳宇观笑得冰冷。反正他正想整顿大陆厂的高阶主管,这个机会来得巧也来得好,刚好让他名正言顺一一拔除父亲的人马,两年内,他要全换上自己的人。
  他办公桌右边最下层抽屉的一份份纸袋,装的都是“证据”。
  他相信,是狗就改不了吃屎。
  那些老臣们,肯定以为这次风头过去就没事了。这样最好!
  杨致廷见老板笑得冷漠,意识到老板应该另有打算,他没再多说,拿起桌上的纸袋等待后续的命令。
  “没别的事,你先处理王太太那边。”
  “抚恤金的部份……”
  “王经理并非因公殉职。”靳宇观冷淡地说。
  “他两个孩子一个才国中、一个高中……”
  “你去查查看他有没有保寿险?有的话,保多少?没有寿险,或者低于两百万再告诉我。两百万够让两个小孩念完大学毕业了。”
  “我知道了。”杨致廷离开办公室。
  靳宇观回到视讯会议,半个小时后结束它。
  再十分钟,他得出发到机场接一位重量级客户,双方若能顺利合作,他们将共同开发南美洲最新一处钻石矿脉。
  他曾答应过母亲,等他有能力时,要开一家母亲梦想拥有的珠宝店。
  但他想做的,远比当初承诺母亲的更大,他不但要开珠宝店,还要成为珠宝供应商,建立属于他的珠宝王国,纪念他早逝的母亲。
  靳宇观缓缓打开办公桌右边最下层抽屉,拿出一叠纸袋数着,总共十三个。
  十三呢!真是好数字。
  只要再拔除这十三位老臣,兆宇金控集团,就几乎是他的天下了。
  一旦将靳兆禾赶出他当年亲手创办的王国,也就等于断了靳宇旸的后路,更确保靳宇旸什么也得不到。
  他手上搜购来的股权已经超过百分之十二,加上他名下的百分之八,他已经握有兆宇百分之二十的持股。
  而靳兆禾名下持股百分之十,靳宇旸百分之三,只要再拔去集团的十三位元老重臣,他就有把握在年度董事改选的会议上,拿下执行长之位,成功取代靳兆禾。
  最慢三年,他就能拿下整个兆宇金控的实权。
  他将纸袋放回抽屉,桌上电话响起,是来自秘书打给他的专用内线。
  “什么事?”靳宇观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