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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鸟儿啁啾,秋阳露面,黄金光芒透着窗棂投射入屋,照亮一切。

  弥漫于半空的细小微尘在房内轻扬,似金粉般轻洒在床榻上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

  卷翘的墨睫颤了颤,柳飞雪缓缓苏醒,半睁着凤眸,迷蒙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白茫。

  入眼的景色不是以往轻透飘逸的红色帷幔,而是一片陌生的白,这让她困惑的眨了眨眼,伸起手,触碰那不知何时更换的帷幔。

  小手一贴,掌心里传来的热度与结实触感让她倏地圆睁水眸,这才发现眼前的白并不是帷幔,而是展少钧身上的雪白单衣。

  「早。」已醒来多时的展少钧温柔的睇望着她。

  小脸微红,柳飞雪无措的想收回贴在他胸膛上的手,却尴尬的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竟还环在他的腰际,抱得牢紧,整个人像只畏寒的猫儿窝在他温暖的怀中。

  怎么回事?他怎么还在房里?这时间他不是早已起床到议事厅办事了?

  从今夜开始,我都会在这房里陪你。

  噢!是了,她忆起他的话,也想起他自从将怒风堡的事交付给李子渊后,便成了无所事事的「闲人」。

  「早、早安。」她微窘的说。正思忖着该不该收回缠绕在他身上的双手时,展少钧却早一步的替她拉下手,起身下榻,唤来丫鬟送上清水。

  他将布巾浸入铜盆,拧了拧,又步回床榻,「起身,我帮你抹抹脸。」

  柳飞雪一听,连忙抢过他手上温热的布巾,轻嚅的说:「我自己来。」

  话毕,她急忙下榻,来到铜镜前拭脸梳洗。

  这不是他第一次想帮她梳洗,他们俩刚成亲时,也曾有过几回。

  他待她极好,好到有时她都会以为他仍把她当成九岁的柳飞雪,凡事都为她备妥。

  才想着,身后的男人已来到身旁,捧着一袭杏黄罗裙,静静在旁等候她。

  她旋身,一把拿过他臂上的衣裙,轻咬粉唇,绕至屏风后着衣。

  「我帮你。」屏风外,传来醇厚的嗓音。

  「不用,我可以的。」柳飞雪急忙拒绝,穿衣的速度又快了些,就怕他真冲了进来。

  半晌,她抚抚衣裙步出屏风,就见他已换了藏青长袍,颀长的身子伫立在窗前,负手眺望窗外景致,眉头紧皱。

  他忧郁的神情无端扯得她的胸口隐隐泛着痛,令她有股冲动想抚平那眉心上的摺痕。

  听见细微的脚步声,展少钧身子一旋,在看见她时两眉间的摺痕倏地逝去,一抹和煦的笑容取代了原本的郁结。

  「过来。」他柔声唤。

  见他舒开了眉,柳飞雪的心痛却未跟着舒缓,而是揪得更疼。

  她看得出来,这男人有事烦心,却总是在她面前表现出无事的模样,若非他方才来不及收住的忧郁让她给瞧见,恐怕她真会以为他昨夜的失常不过是梦境罢了。

  她不喜欢他强颜欢笑的模样,那让她也跟着不好受。

  抑下心口那份不舒坦,她走至他身旁,「你要带我去哪儿?」

  昨夜,他同她说今日要带她去个地方,简扼的交代后便吩咐她先就寝,自己则到内厅沐浴净身。

  她追了过去,本想询问他要带她去哪儿,却在看见他脱得一丝不挂的精壮身躯后又害臊得奔回床榻,闭眼假寐。

  想起那无一丝赘肉的完美体态,柳飞雪立即红了双颊,垂下眼睫,不敢再多瞧眼前人一眼。

  牵过她的手,展少钧携着她出房,边道:「带你去治病。」

  「治病?」她不解的仰起脸蛋看着他,「我没生病,为何要治病?」

  她的风寒早已痊癒,加上喜乐这些日子软硬兼施的逗她定时用膳喝药,她的元气早已恢复,身子骨好得很。

  「你有,而且病得不轻。」

  两人一路穿廊过院,很快来到大门口,马车早已在门外候着。

  他扶着她上马车前的小矮凳,「小心。」

  「我真的没病。」立在凳上,她转首定定的看着他,再次重申,但甫对眼,她立时察觉到他眸底那亟欲掩饰的挣扎与惧怕。

  就是这种眼神!他整整一夜都是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他在怕什么?怕她吗?

  展少钧双眸微敛,再扬起时,眼里没了挣扎、没了痛苦,只剩淡淡的笑意,他唇角微勾,「娘子迟迟不上马车,是否在暗示为夫抱你上车?」

  「啊—」他话才说到一半,便已横抱起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给抱进铺着厚软垫的马车内。

  惊呼甫落,柳飞雪也在一阵天旋地转后落在软垫上,双手因害怕跌落仍环在他颈间,白皙小耳贴在他胸口,下一刻,便听见那声于她耳畔投下震撼的话语—

  「起程,西子湖畔沈府。」

  哒哒的马蹄声在官道上回荡,每一记蹄踏都像沉重的木槌,敲击在柳飞雪的心版上。

  第6章(2)

  马车一路由近郊外的展府来到热闹的西子湖畔,摊贩吆喝的叫卖声渐渐大了起来。

  柳飞雪面色泛白的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水眸看似无焦距,实则十分注意马车行走的路线,当马车果真如她猜想的往那户人家驶去时,娇躯终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颤着唇,问着身旁正闭目养神的男人,「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才开口,马车也正好在一户玄黑大门前停了下来,展少钧睁开了眸,缓缓看着她。

  「我说了,带你来治病。」

  话毕,他揽着她下马车,柳飞雪来不及推拒,因为两人才刚站妥,府中的人也正好来到。

  「堡主、堡主夫人,里边请,咱家少爷已在厅内恭候。」来人是沈府的管事,他有礼的说道。

  「带路。」展少钧颔首,单臂紧扣身旁拼命挣扎的女人,带着她随管事步入府邸。

  「不要、我不要进去!你放开我、快放开……」粉拳猛烈的捶打着那宽厚的胸膛,柳飞雪紧咬唇瓣,眸光没了平时的沉静,只有满满的痛楚与畏怯。

  他怎么能?怎么能带她来这里!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撕裂,痛得她几乎无法再走。

  她不要见沈昱修!见着他只会提醒自己被人抛弃的可怜遭遇、只会让她知道自己有多么悲哀!

  展少钧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带她来见他?他这么做根本是在她的伤口上洒盐……

  三人来到大厅外,管事请他们稍候,随即进厅禀告。

  趁这空档,展少钧将她捶得泛红的双拳反握在掌中,他的神情不比她轻松,甚至更痛苦、更难受。他沙哑的说:「抱歉,我不能让你走,你得进去。」

  「为什么?为什么带我来这为什么要在我快淡忘一切的时候残忍的提醒我?」双眸盛满凄苦,她控诉的看着他。

  「不要自欺欺人,你很清楚自己从未忘过,不管是沈昱修这个人,或是他抛弃你的事实,你从未忘记过。」抚着她颤抖的脸庞,他又说,「你病了,飞雪……你心里的伤口太深,那道伤让你的身子虚弱,如果不解开心里的结,你的身子就永远无法复元。」

  「无所谓!」她忙摇头,抓住他的衣袖,「我无所谓的,病了也无所谓,就这么虚弱下去也无妨,我求你让我回去,我不想见到他,求你……」泪珠由她眼角沁出,一滴滴落在他臂上,浸湿了袖口,也烫了他的心。

  「你无所谓,但我有!」他扶着她的肩,咬紧牙关,一字一句的磨出口,「我不能让你继续过这种生活!无所谓?若真的无所谓为何不敢见他?你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你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我在乎!我在乎你的心痛、在乎你的感受、在乎你的一切!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看着你这样虐待自己,我会有多难受?」

  他心痛得无法呼吸,她的泪令他胸口紧缩到几近爆裂。

  他不爱她哭泣,偏偏她总会在他面前掉泪,且每回都是为了同一个男人……都是为了沈昱修,十年前是,十年后也是,没有一回……没有一回是因为他……

  他的低咆震得柳飞雪忘了挣扎,她睁大了眼,静静的看着他,忘了哭泣、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眼底全是这男人痛苦的神情。

  他……说他会难受?因为她?为……什么?

  展少钧深吸口气,像是要挤出心里所有的不甘与不舍,之后才抬起头看她,「进去吧,等你进去后,就会知道事情并非你所想像的那样,相信我,我在外头等你。」

  他坚定的将她送进厅堂,在离去前,再次深深的看了眼那梨花带泪的脸庞,又睨向坐在主位的沈昱修,然后便转身离去,亲自将厅堂大门关上。

  偌大的厅堂里,除了柳飞雪与来到她身旁的男人外,并无他人。

  「柳儿。」脚步停在她三步之遥,沈昱修轻唤。

  柳飞雪浑身一震,在入厅后始终低垂的螓首缓缓抬起,方才的泪水早已不见踪影,她神情淡漠的看着他,不发一语。

  「柳儿,对不住……」他沉痛的看着她,眸里盛着无数愧疚及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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