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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责?」这答案出乎意料,寻蝶不免咋舌。

  「别看我师尊天不怕地不怕,做事全凭个人喜好,他教条可都背到骨子里了,就算卸下掌门之位,他还是不敢破了清规娶我娘。唉,明明都犯了戒律,真不知他在坚持什么。」凤歧深吸一口气,其实夹在中间的他也不好受。「我每次唤他爹,他脸上不是喜悦而是痛苦,后来我就不叫了,因为我知道我每唤他一次爹,就是提醒他有多对不起我娘,连正式的名分都没办法给她。」

  寻蝶悄然地握上他温热的手,十指交扣,感念地细语:「我以前真傻,兰姨明知道你师尊不能娶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投入了,而我有段好姻缘却不懂得把握,为了一点小事跟你闹别扭,幸好你不离不弃,唉……」

  「傻蝶儿,是你不离不弃!」他跟师尊一样幸运,都遇上了好女人。「我以前总觉得娘傻,守着一段不可能圆满的缘分,我私底下劝过她好几回,只要她想走,师尊绝对没有理由拦她,可她就是死心眼,就像你一样,如果你比我娘理智,懂得快刀斩乱麻,即便我做得再多,又能感动你多少?所以,是你对我不离不弃呀!」

  他绝对不会让寻蝶跟义母一样,对人生有所遗憾,至死都等不到心愿实现的一天。

  「等等,你方才说心愿达成一半,还有什么心愿没达成的?」他冷静想了想,是有个遗珠之憾。「我说过要带你游历江湖,可这件事,可能得往后延了。」

  把春松居留给梓姨一个人发落,他们是有命讲、没命出铜安,百花湖再深再广,也容不了梓姨的口水与眼泪。

  但寻蝶笑了,教凤歧莫名其妙。「我年纪大了,还是安稳点的好,等我哪天不抚琴,风光下台后,再来考虑游历山水。再说,我的心愿没这么伟大,简单得很呢!」

  「多简单?」

  温寻蝶指着他右腹部。「问问你的胎记喽!」

  她的心愿也太微不足道了吧,不是承诺过会同她说的吗?真是急躁的小姑娘。他不禁哑然失笑,却也娓娓道来他不太愿意回想的事。

  「我这道『胎记』不是我娘生的,是夙山留给我的,当年你跌落潜龙潭……」

  凤歧尽量避重就轻,大略提到他无法回来奔丧是被困在思齐洞内,背上的伤痕是当年责罚留下来的。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待你?你不是鸿渡的师弟、夙剑的师叔吗?」她着急地问,心疼溢于言表。

  「亲兄弟都明算帐了,何况是我这个一年回门不到一次的师叔,不惩罚我,难不成请我回去供奉?」他捏捏她苍白的小脸,要她宽心。「反正都过去了,你也吃了不少苦,不是吗?」

  「那时……你觉得我是生是死?」寻蝶轻咬下唇,明明告诉自己要放下,她也想放下,可是不问,她心里还是有疙瘩。

  凤歧顺了顺她额前的发,了解她的心结为何。

  「夙剑派人四处找寻,就是不见你的踪影,但我从未放弃。我没见到你的尸首前,你都还活着,因为我怕一旦连我也放弃,你就真的回不来了,而我也没办法撑过那五年……直到我回到菩提丘,茁发的墓草告诉我你未曾回乡,我才造了衣冠塚。」

  「你……你是何苦呢?」五年的牢狱之灾,她实在无法想像他究竟是以何种心情熬过来的,她好懊悔。「当初是我自己不成熟,拖累你成这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我该好好听你说的……」

  他为她付出这么多,反观自己,又为他做了什么?除了闹脾气、耍蛮横以外,她做得最成功的,应该是狠狠地伤了他的心吧!她真惭愧……

  凤歧抬起她的下颚,见她眼眶泛着水气,倔强如她,不是伤心至极岂会轻易示弱,可他说出这些话的用意,不是为了惹她难过。

  「傻蝶儿,说什么傻话,以后有事,我们说开了就好,别再想着以前了,好吗?」

  寻蝶含着泪水,笑着点头。

  「好,我们就看以后。」

  凤歧的眼眶内也隐约可见水光,他以指摩挲着寻蝶水嫩的樱唇,缓缓轻柔地覆上,密不可分。

  他朝朝思念的人儿,终于在他的怀里了。

  第8章(1)

  刚指点完乐师新曲的寻蝶,擦着薄汗步至春拨楼,还没踏进门,招呼就先来了。

  「寻蝶姊,凤大哥他还在厨房忙着呢,你先坐会儿,我倒杯甜酿给你喝。」

  她跟凤歧开始走近后,大伙对她就省了姑娘的称谓,改唤她寻蝶姊,明明这跑堂的小李年纪还比她大几岁,也不害臊地跟人家瞎起哄。

  「他这几天厨房跑得真勤,又进了新货啦?」每回来找他,十回有九回在厨房。

  寻蝶坐到湖边靠窗的位子,这儿比主座凉爽多了,百花湖的景致也明目清楚,要不是她一时兴起来找他拚酒,还不知道这个好地方呢。

  轻啜小李递来的甜酿,寻蝶只觉疲惫一扫而空。

  「这甜酒酿味道真好,春松居进了这好东西,怎么不先拿来给我尝尝?」她爱极了这甜甜的滋味,温润不呛喉,令人回味再三。

  「不就先拿给你品尝了吗?上回你来找凤大哥拚酒,他可吓坏了,连夜请酒商送来适合女性饮用的甜酿,他一坛一坛地试,就是为了让你能尽兴又不伤身,不过凤大哥有交代,一次不能给你半壶以上。」

  「他还真小器,喝三壶我也醉不了。」话是这么说,她心里还是甜滋滋的。「这酒有没有名字?下回我好指定。」

  「寻蝶。」

  熟悉的尔雅男音在她背后响起,她还来不及回应,绿纹锦衣的身影随即出现在她眼前,她伸出纤指,勾起他腰间的玉佩。

  「你来了,厨房忙不忙?」寻蝶单手托颊,微倚窗,把玩着象征春松居管事身分的玉佩,语气带酸。「连进货点货这点小事都得事必躬亲,你未免太尽责了些?是觉得你的工作少,还是嫌我们人请太多呀,凤管事?」

  凤歧只是笑笑,以寻蝶用过的酒觞倒了杯甜酿入口,那句他曾经觉得刺耳的「凤管事」,现在听来倒显撒娇。

  「嗳,这是我的。」来不及了,杯空酒尽,他还喝到舔嘴呢。「先说好,你喝的那一杯可不能算在我的半壶内。」

  她多半是听凤歧的话,因为他是真心为她好,况且若是她开口要求,他哪里不依她?还怕什么。

  「对了,小李子,你还没跟我说这酒的名字呢!」寻蝶唤住小李离去的脚步,却见他疑惑地望着凤歧。「你不知道吗?」

  「呵,傻蝶儿,我刚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凤歧迎回她的目光,俊逸朗笑。「这甜酒的名字就叫『寻蝶』。」

  「你、你什么名字不取,不怕人家笑话我呀……」她藉故望向窗外,心思全让他的话占据了。

  「哪里会?我觉得适用极了,梓姨也赞成用这个名字,直夸我取得好。」才进货两天,马上又进了一批,客人听不到寻蝶抚琴,来一坛寻蝶甜酿也满足。

  「梓姨什么都允你,八成是这批酒卖得好,要是卖不好,三天就让你换酒名。」

  小李识相地离去,不再打扰。寻蝶差人送来笔砚,他对帐,她谱曲,期间她不时抬头凝视他专注的侧脸,心口暖呼呼的。

  「你们还真惬意呀,怎么不来帮帮我这苦命的老太婆,我还以为你们在主座呢,找死我了。」砰地一声,梓姨放下一大叠帐册,溅起的墨汁差些污了寻蝶的衣襟。

  「你火气怎么一天比一天大,要厨房给你熬青草汁压一压吧!」不然早晚吓死他们。「唉,我可怜的琴谱,还成不了一个调就夭折了……」溅了好大一块墨印呀。

  「你的琴谱不重要,我的事才严重着呢!」梓姨坐在他俩的对面唉声叹气,饮了一口凤歧递上的甜酒,眉头才微松。「还是凤小子贴心,真是白养你了。」

  「好好好,晚点我立刻吩咐厨房熬青草汁去,愈降火愈好,行吗?」寻蝶抿抿唇,还是问了。「何事恼着你,说出来听听吧,三个臭皮匠会想出个好法子的。」

  梓姨鲜少跟她抱怨什么,一定有事烦心,只是她问了,无疑是把责任往身上揽。

  凤歧拍拍她的小手,寻蝶的压力瞬间少了一半。

  「就等你这句话。」梓姨选了两本帐册,同时在他俩面前摊开。「右边是春拨楼的帐本,左边是夏培馆的帐本,我为这件事困扰好久了。」

  「梓姨是指上个月的营收差距过大?」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春拨楼、夏培馆的盈余差额竟然高达七万余两。

  「没错,其实这种情形以前就有了,上个月的差距还算少的呢!」梓姨的眉头再度纠结。「为了信誉,春松居用的食材皆属上等,酒水茶叶更不马虎,你应该清楚每个月进货的成本委实不低,加加减减后还得应付工资开销。一直以来,我都想拉高夏培馆的盈余来贴补,增加能应变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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