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啊!快点想,她第一站最可能去哪里?”他握紧拳头,紧揽眉头。
“苏州。”
萧纵横猛然回头,愕然地瞪著嚼糖葫芦嚼到腮帮子鼓鼓的史大夫。
“史大夫?”他怎么会在这儿?
“看到伍粉勾系(看到我很高兴)吗?”史大夫又往嘴里塞进一串糖葫芦,口齿更加不清。
他一把揪起史大夫的衣领,凶狠地道:“你怎么知道她在苏州?”
“咳咳咳……”史大夫差点被糖葫芦噎死。
萧纵横拎著他猛晃。“回、答、我!”
史大夫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向来处变不惊的萧大将军脾气失控。
“看……”他赶紧咽下满口的糖葫芦,结结巴巴道。。“看……看到的啦!”
他铁掌陡然一松,神情变得阴沉危险,沉声问:“几时看到的?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哦,事情是这样的。”史大夫拉整微皱的衣襟,清了清喉咙。“五天前的清晨,我正好骑著我的驴儿晃呀晃进杭州城门口,见到一名气质高贵、身段纤巧的弱质美女站在路边要搭便车,我猛一瞧,咦,那美女好不眼熟,不就是我曾经在宫里远远见过一眼的绣月公主吗?”
“讲、重、点。”他咬牙切齿。
史大夫瑟缩了一下。“了解,然后我就看到绣月公主拦下一位送货的马车夫,两人相谈甚欢,后来就一同去苏州啦!”
又是马车夫!
萧纵横心里涌起一阵释然,随即又是一阵气恼。她以为世上所有的马车夫都是大好人,全跟老鲁一样吗?
但重点是——
“你为什么不阻止她?!”他气急败坏地低吼。
“我为什么要阻止她?”史大夫一脸茫然。
“难道你不知道她是私自出宫的吗?”
“什么?!”史大夫一脸骇然的惊呼。“她是私自出宫的呀?!”
萧纵横突然觉得很累,苦恼地揉了揉眉心。“你可不可以别再重复我的问话?”
“喔,抱歉。”史大夫道完歉才想起一事。“不对,将军,你这样不行啦,卑职怎么会知道公主是私自出宫的呢?既然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得去阻止公主才行呢?”
萧纵横哑口无言。
没错,公主离宫出走一事是机密,他怎么会给忘了呢?
萧纵横觉得和公主相遇的这段时间,自己脸上像是足足多了好几条皱纹,不止老了好几岁,连脑袋都混沌了不少。
“将军,你看起来消瘦很多啊!”史大夫仔细端详著他,“我就说嘛,您身边没有我这位军医陪著怎么行呢?这样吧,属下这儿有一瓶健体强身大力丸,保证您吃了以后一定会……咦?将军,您要去哪里啊?”
萧纵横翻身上马,沉声道:“去找公主。”
“我也可以去吗?”一定有好戏看,史大夫两眼满足兴奋。
他犹豫了一瞬,“好!”
两个人找总比一个人找更快,而且史大夫医术高明,随时都能派上用场。
“那在我们出发前,我可以再买几串糖葫芦吗?”史大夫满脸希冀的问道。
“不行!”
“可是老赵糖葫芦是杭州的名产,我这次来杭州就是为了——”
“走!”
“是……唉。”
这年头连看热闹也是得付出沉重的代价呀!
*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绣月拚命挣扎,惊恐地看著春嬷嬷一脸狞笑地接近她。
“既然进了我‘如梦似幻小青楼’,就由不得你说不!”春嬷嬷拿著一碗冒著热气的汤,笑容邪恶。
“求求你,我真的不想要……”绣月满脸惊惶。
“喝吧、喝吧,喝完了以后你就会很‘舒服’了,嘻嘻嘻……”春嬷嬷逼近她。
绣月惨叫,虚弱的身子怎抵抗得了春嬷嬷的蛮力,眼看大碗已凑近唇边,她死命紧闭嘴巴,可就算抵死不从,最后还是被迫一口一口灌了下去。
“不——”绣月拚命吸气、喘气,小嘴大张,小手猛扇,“辣、辣、辣死我了啦……”
“哎哟,这可是春嬷嬷我独门配方的‘至尊麻辣鸭血汤’,一碗喝下去舒筋活血,热汗飙散,保证什么病全没了!”春嬷嬷一拍厚厚的胸脯。“你呀,脸色这么苍白怎么成?女孩子家一定要好好保养身体,知道吗?”
“可是好辣……辣死了……”绣月努力呼气,四下张望想找水喝。“水,我要水……”
“先吃完鸭血再去喝。”春嬷嬷叮咛。“这样才有神效啊。”
的确很有神效,原本晚间还有点小喘咳的绣月现在浑身冒热汗,都想脱衣裳透透气了。
“春嬷嬷,”她连忙抹去额上汗水,小脸红通通。“你这‘至尊麻辣鸭血汤’既然这么神奇又这么有名,为什么你不干脆开间麻辣火锅来赚大钱?依我看哪,卖这个比卖肉好听又有道德多了。”
“我说小月牙,卖麻辣火锅有什么赚头?”春嬷嬷噗笑出声,涂得红艳艳的手指往她额心一点。“你都不知道开妓院有多么好玩呀!”
“烫烫烫……”绣月边吃软嫩麻香的鸭血边吐舌头,惊讶地道:“开妓院名声非但不好听,还得强逼姑娘家卖肉陪笑,有损阴德,这、这哪里好玩了?”
“做妓女有什么不好?”春嬷嬷一手支著下巴,笑咪咪地扇著牡丹团扇。“你放眼望去,我们‘如梦似幻小青楼’里哪个姑娘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整天兴高采烈的?”
“这倒是。”她一时语结。
绣月还真没想到原来有人做妓女也能做得那么开心,她这两天在“如梦似幻小青楼”里住著,接触到的莺莺燕燕个个谈吐不俗,成天眉开眼笑的,实在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她还以为妓院里都是愁云惨雾,活生生的人肉地狱。
见她一脸迷惘,春嬷嬷不禁笑了起来,眉飞色舞道:“若是别家妓院我就不敢打包票保证,可是我这‘如梦似幻小青楼’是做口碑、做功德的,我们提供男人一个温柔乡,一进来之后醇酒美人轮番上阵,让他们在外头打拚事业的压力和疲惫全部纾解一空。人家店里纯粹卖肉,可我店里卖的是笑,有哪个男人不喜欢见漂亮的姑娘对自己笑呢?”
绣月怔怔地看著春嬷嬷,她还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耶。
“她们在我这儿帮我赚钱,我同时也能照看著她们,也算是鱼帮水水帮鱼。你都不知道外头的男人心有多坏,让你做牛做马变成了个黄脸婆,然后再另娶一房娇滴滴的小妾回来气死你!”说著说著,春嬷嬷愤慨了起来。“还有一种大混球,口口声声‘其实我老婆一点也不了解我’,真是——我呸!”
春嬷嬷突然变得好激动啊!
“您慢慢说、慢慢说,就别这么生气了。”她赶紧帮春嬷嬷波涛汹涌壮观起伏的胸脯顺了顺气。
“还有哪,吃干抹净拍拍屁股就走的负心汉满街都是,就像那个县太爷吴良心,成天想强逼我们家的小凤香嫁给他当第七房小妾,若不是我卖老脸拚命挡著,小凤香恐旧早被吴良心给糟蹋王死了。”春嬷嬷不屑地道:“男人,哼!”
“什么?身为朝廷命官竟然敢这般卑鄙无耻?”绣月睁大双眼,满脸气愤。
“官又怎的?官字两个口,两张嘴巴都让他们说尽了,哪还有我们老百姓说话的份呢?”春嬷嬷语重心长地对她道:“小月牙,自古贫不与富争,富不和官斗,就是这个道理啊!所以女人一定要独立,女人一定要自己能挣钱,要是能从那些臭男人身上刮出银子来,那就更了不起了。”
明明知道春嬷嬷这话说得太过激进了点,可绣月却听得心下怦怦跳,都有点热血沸腾起来了。
是啊、是啊,这么听来,好像做妓女也没有想像中那么惨嘛!
绣月一时脑袋不清楚,竟然有些心向往。
“不对!不对!”她连忙甩了甩头,恢复清醒。“男人也不全那么坏的,就拿昏庸的县太爷来说好了,他那么坏,你们可以往上告呀!告上知府、抚台、钦差……再不然也还有朝廷,朝廷和皇上都会为大家作主的!”
春嬷嬷看著她,突然很是同情地摸摸她的额头。“小月牙,你没辣昏头吧?”
“我是很认真的。”
“噗!”春嬷嬷顿时笑得前俯后仰,“哇哈哈哈……嬷嬷我打从娘胎出生以来,还没见过像你这么天真的小丫头,你、你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
“春嬷嬷,我哪里天真了?”绣月很不服气。
“你没听过官官相护吗?”春嬷嬷笑到眼泪都挤出来了,挥著手道:“那些大官小官都是一国的,皇上虽然英明,可天下万民那么多,皇上一个人两只眼,哪里看顾得了这些芝麻绿豆小事?若真要上京告官,那我还不如拿那些旅费去填饱县老爷的胃口呢!”
“可是……”
“别可是了。总之,人各有志,我不说服你当妓,你也别说服我从良。”春嬷嬷笑意盎然,拍拍她的肩道:“既然你不是来应征做姑娘的,就多住两天养养身子,待身子养好以后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