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也下床,离他更远。他像阴鸷雄狮,威胁她每条神经,下意识地,她想躲开。
  他不许她拉开距离,靠近她,他把她逼到墙角,两手钉住她身后墙壁,将她锁在自己胸前,不满冲撞心脏,他想一把掐死她。
  这五天,他并未如原定计画,陪伴若筑在巴黎四处观光。
  整理行李那夜,他从电脑里找到小秩的E-mail、手机和住址。他没有刻意计画,只是单纯想念小秩、想念瘦弱聪明的小男孩,于是打电话给他,想知道他的生活过得怎么样,若有需要,他有能力帮忙。
  没料到,这通电话教人大大吃惊。
  小秩说,小也赚到三千万,买了新房子、给爸爸开了牛肉面馆,还送他念私立中学,这些年,小也完成大学学业,又到法国拿甜点证书,再不久就要回台湾和几个姊姊合开下午茶店。
  他问,那个给小也三千万的Andy呢?还有没有和小也联系?
  小秩一头雾水,他说三千万不是什么Andy给的,是一个很有钱的可怜妇人送的,除了竞天哥,小也从没交过其他男友。
  竞天不懂,小秩解释说,有个可怜的贵妇人,儿子离家出走,不肯回到母亲身边,小也答应帮贵妇劝儿子回美国,贵妇答应事成后给小也三千万,后来小也成功了,得到“对他们全家很重要的三千万”。
  小秩的解释让他心潮澎湃,竞天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过度想像。
  他是行动派人物,马上订机票飞回美国,向母亲追问真相,母亲当然三缄其口,于是,他找来母亲的贴身秘书,威胁利诱,得到一个吓人的事实。
  吓人呵!母亲的控制比他所能想像的更多,难怪他怀才不遇,难怪除了阿邦有股份的“老拓”之外,没有其他PUB肯用他,也难怪他老是被房东驱赶,更难怪能力不差的自己,在台湾四处碰壁。
  原来,他有这么“关心”他的母亲!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居然登报,找来会做蛋糕、有著阳光眼睛的女孩,试图取代“小爱”,再由假小爱彻底打击他的信心,迫得他不得不回去。
  这是怎样的母亲、怎样的亲情?他对母亲失望透顶,也对小也失望。
  他以为在一起时,小也的快乐是真的、伤心也是真的,只是环境迫得她向钱看齐。
  他以为没有爱情,至少友谊真诚无欺。
  哪知道,从她进入“老拓”、撞烂蛋糕,戏剧便展开序幕,她的欢笑眼泪是假的,她的心事哀愁也是假的,所有吸引他的过往,全是一场精心设计。
  “你只喜欢钱?”
  他的表情骇人,但她不准自己退缩,拉抬下巴,勇敢说:“是的,我只喜欢钱。”
  “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出卖,包括灵魂?”他迫得更近,身子和她密密贴合,厉声问。
  “你太看得起我,我的灵魂在很多年前就出卖了。”她笑了,一脸让人想砍杀的痞。
  没忘记吧?笑容是她最大的武器,而且越伤心,她就笑得越畅意。
  “灵魂出卖了,那你的身体要价多少?”他严肃问她。
  “我的身体不值钱,早卖给那个叫作Andy的男人。”她尚不知死活,一句句和他顶嘴。
  她不能输,就算被禁闭,她的心仍是自主个体。
  “再卖一次吧!我出得起好价钱。”锐利眼光扫过,他瞪视她。
  “你想买二手货?堂堂威卡尔总裁居然这么没眼光?”她讽刺他。
  “卖吗?”他再度进逼威胁。
  “好啊!你要买的话,我出价,一亿。”
  她等著他反讽自己,“二手货还要一亿?你太不懂行情!”没想到,他不讽刺,反手勾住她的后脑勺,冷笑说:“我买了。”
  下一秒,他的唇封下,激昂热烈的吻,吮去她所有空气。
  她昏了,在做不出反应的同时,她听见衣服被撕裂的声音,冷冷空气贴上背脊,冷不防地,她打个寒颤。
  他做什么?不对,她得冷静想清楚。
  然,他不给她冷静时间,温软唇舌再度封锁她的唇,一阵昏天暗地的狂热,让她无力招架。
  他将她推到床边,直觉地,她想抓住依恃,他拍掉她的手,用最快的速度除去身上衣物,身体覆上她。
  她无法别开眼,望著他的愤懑,他发泄似地在她全身上下激吻。
  在疼痛贯穿她同时,她终于想到,他已经知道那场欺骗……
  *
  小也清醒时,他已离开。
  浴室里,她看著自己的惨不忍睹,苦笑。
  一亿,不好赚……
  他在报复她,她知道。
  她的欺骗伤了他的自尊,男人呵,把自尊看得比天还高的动物,难怪他气得失去理智。
  只是,何苦呢?何苦再来招惹她?他有未婚妻了不是?做下这等事,他的未婚妻会理解、会原谅他只是捍卫自尊?
  凄凉笑开。冲动真是要不得!
  淋浴后,换上衣服,她走回房间,拉过棉被,把自己紧紧裹在里面,不动,像蛰伏的蛹茧,只不过春雷下,她再孵不成亮羽彩蝶。
  门打开,华人太太端来一盘早餐,放在桌旁,便转身离开。
  一亿,让她变成他的私人禁弯,该骄傲或者悲哀?她咬住紧握的拳头,很用力,用力得她嘴里尝到血腥。
  小也不觉得痛,也不想费事打开棉被,观察伤口,她只想藉由手背疼痛,取代胸口的一波波椎心刺痛。
  就这样,蒙在被子里,她蜷成虾球,醒醒睡睡,不挪动。从早到晚,餐点进进出出,她不想吃,只想睡觉。
  夜里,竞天出现,掀开棉被,冷冽眼神望住缩成一团的小也。
  不吃饭?向他抗议?抗议什么?价钱是她订的,她愿卖、他愿买,两厢情愿,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委屈?
  “起床。”他发号施令。
  她睡得迷迷糊糊,没回应。
  他动手推她,有些粗鲁,但他的粗鲁的确把小也给扰醒。
  她揉揉眼睛,无助地望著床前巨人,不,他不是巨人,他是主人。
  “为什么不吃饭?”
  她以为这样做,他就会放她出去?想都别想。
  吃饭?哦,没想到,是不饿吧!摇头,她想不出如何回答。
  “是没看到钱,不放心?”他要不停贬抑她,才能教自己舒坦?
  胡乱点头,她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反正,主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放心,对于女人,我向来慷慨。”
  他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张填了两百五十万欧元的支票,抓起她的手,摆到她掌心中央,嘲笑。
  “这下子,不必担心得吃不下饭了吧?”
  小也低头瞪住手心支票,缓缓抬头,她终于听懂他在说什么。微笑,把哽咽存入胸口,将开心贴上。
  “谢谢你,你真慷慨。”
  她才不哭,掉泪不符合她的拜金形象,打死,泪都不准在他面前掉。
  “不怕我赖帐了吧?”
  他可恶得连自己都看不过去,但想到她的假戏换得他的真心,他没办法不生气。
  低低地,她说:“是啊!不怕了。”
  竞天凑近,企图吓她,他邪气地在她耳边说:“那就好,不介意我享用商品吧?”
  对他而言,她是商品?这样很好,是商品就谈不上感情,届时,银货两讫,他不必担心如何向未婚妻说明。
  万一,东窗事发,只要一句“申也宁?那是花钱买来的女人”,便解释了两人关系,是不是简单扼要,清楚明白?
  好个精明商人!商场打滚,将他磨出干练。
  这么优秀的男人呵,当年曾经为她心碎,值得了吧!
  她没表现出丝毫害怕。
  商品二字提醒她,他和她连男女之间都谈不上,他们纯粹是供需问题,他有欲求,她便提供性。对他而言,她只是比较昂贵的妓女,如此而已。
  既然是妓女,就该好好发挥职业道德,她慢条斯理地把支票收入抽屉里,用一种珍贵而重视的态度,目光不瞬地将它收妥。
  之后,她抬眉,轻轻柔柔笑著。服务时间到了!
  她主动褪下衣服,主动用双臂围上他的肩。既是商品,就该当个好商品。
  她的吻,笨拙而可怜,她是个不及格却尽心尽力的性爱女神。
  深吸气,他痛恨她的委屈,痛恨她的笑容虚伪。他扯开她的手,将她抛回床上,他的粗暴教她错愕。
  “我做的不对吗?下次,我会更精进。”她说。
  “你该把自己弄得更干净,难道不知道,商品要适度包装,才不让人作呕吗?”
  说著,他甩门出去。
  再不久,华人太太进门,拿来新床具。小也懂了,这男人呵,有洁癖。
  于是她合作再合作,她将自己洗得近乎脱去一层皮,穿上最漂亮的睡衣,带著玫瑰香的头发披散在枕头上。
  她是商品,一次又一次,她提醒自己。
  他已经离开了,不想再看到她可怜兮兮的配合,可是在电梯抵达一楼时,折返。
  他恨极自己缺乏自制力,却没办法提升自己的自制力。
  他又回来!
  二度进门,眼光冰冷,呼吸却浓浊,他是个矛盾的混合体,冷漠与狂热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