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错过吃饭时间,灵涓饿到胃绞痛,她硬是忍了过去,不叫、不说,埋在胸口的,不单是胃痛心痛,还有她不能冒芽的爱情。
  *
  这回,灵涓在校门口“巧遇”叔秧,笑弯眉眼,态度狗腿,她说:“小哥,你要回家了吗?”
  “没有。”
  “今天是情人节,也是爸爸妈妈的结婚纪念日,妈妈要我们提早回家。”她提醒。
  他没说话,看看腕表,把头转到另一方。
  “如果你想晚点到,要不要我帮你跟妈妈说?”她绕到他身前,对著他的眼睛说话。
  他大概是忍耐到极点了,转头,用力说:“楚灵涓,你可不可以不要一天到晚跟在我后面!”
  “我哪有?”她睁眼说瞎话。
  “楚灵涓。”他迫近,近到她的额头贴上他胸口。
  “是,小哥。”
  她还是笑,虽然他的态度好明显,明显地对她感到不耐和憎厌。可是,她仍然希望有机会,他们之间回到过往从前,即使当不成情人,至少,她做他一辈子的妹妹。
  “以后不准让我在校园里面看到你。”
  “很难耶,都足同学,大家走来走去,很自然……自然就碰到了啊!”
  她就是要碰他千百次,就是要他天天看见自己,也许习惯成自然,有朝—日,他发觉,有她在身旁缠,也不是太坏的事情。
  “只要你不要刻意走到医学系,要碰上我,很难。”他点出她的“巧妙安排”。
  “这里是校门口啊,又不是医学院,有缘的人总会不小心遇上。”她笑得不知死活。
  “你以为我不晓得你在这里等多久?”
  “我、我想和你一起回家。”勾起他的手,她满脸甜蜜。哦,甜蜜,总能打动人心。
  “我不想和你一起回家。”背过她,甩脱她的手,他直直往公车站走。
  “我想。”立定志向,她跟在他身旁。
  “离我远一点。”他连头都不回。
  “不要。”她硬拉住他的衣角,硬跟上他的脚步。
  他气疯了,却拿她没奈何,他的威严在家庭教师工作结束后,跟著殒落。
  “你敢跟我?”
  “我找不到不敢跟的理由。”不错吧,中文系的,语汇能力还可以吧!
  “你!”要发疯了,他拚命和她保持安全距离,拚命把她推到二哥身边去,她却偏偏爱贴上来,扰乱他的心。
  是他欠下她太多,还是纯粹她的心理有病?
  “小哥放心,大家都晓得你是我哥哥,不会把谣言传到嘉茵姊耳朵里。”
  “这和钟嘉茵有什么关系?”白她一眼,佩服她的过度想像。
  “当然有,她是你的女朋友嘛!”
  “你又知道她是我女朋友了?”无聊,满脑子鸳鸯蝴蝶,没事不会去服务社会大众!
  “当然啦,你不会对她吼叫大骂,表现得既斯文又有礼,只有在爱情面 前,人们才会修饰自己的性格态度。”
  “自作聪明!”
  “小哥,我们好久没说话,你每天都那么晚回家,害我—个人好可怜。”
  她怎会一个人?有二哥在不是?冷眼瞄她,她笑得满脸无害。
  “小哥,下回有空,再带我去荡秋千好吗?”
  她喜欢小哥把她推得高高,当她的笑声响彻云霄,回头,发现,他不自觉微笑。微笑软化了他僵硬的五官线条,微笑把春天的温度送人她心房。
  “不好。”
  “你很忙吗?”
  “对。”
  “忙著和嘉茵姊约会?”非刻意,醋意流露。“我真怀念嘉茵姊没出现之前的日子。”
  看她一眼,那是吃醋?不!别想像太多,灵涓幼稚,对于男女之间感觉懵懂,他不能给予错误引导。
  在叔秧心目中,灵涓是永远的十六岁:水远的无法长大成人。
  “小哥……”话未说完,远远地,钟嘉茵对他招手,下分钟,她站到他们面前。
  “叔秧,你要去哪里?”
  “漂亮姊姊好。”灵涓笑开,但甜蜜丢掉。
  她知道身为妹妹,应该欢迎哥哥的女朋友,理智上她了解,女朋友才是哥哥共度情人节的对象,但是情感上,不舒服在、疼痛在,卡卡的心酸也在。
  当理智和情感发生冲突时,灵涓即便无所适从,仍不忘记督促自己,演好妹妹角色。
  “你叫我漂亮姊姊?”嘉茵喜出望外,没有女人不爱被夸奖。
  “是啊,你很漂亮,又聪明,大家都喜欢你。”
  “这个大家,包括你小哥吗?”
  嘉茵望叔秧一眼,他还是习惯性的冷漠,教人看不清真心。不过,她非常喜欢灵涓,因为几乎每回灵涓出现,叔秧就会答应自己的邀约。
  “当然。”灵涓抢著回答。
  “既然喜欢我,和我一起度过情人节吧!不用鲜花、不用烛光晚餐,我们去看场电影。”说著,她勾起叔秧另—边手臂。
  看住嘉茵,轻轻地,灵涓松开叔秧的手臂,悄悄地,退后两步,和小哥保持距离。
  叔秧不说话,嘉茵再提建议:“要不,我们去渔人码头逛逛。”
  “小哥不去。”忍不住,灵涓越俎代庖,替叔秧回话。
  叔秧痛恨被人猜透心意,为灵涓这一句,他板起脸,转身问:“谁说我不去?几时起,我的行程由你作规定?”
  “不是规定嘛,今天……”她想解释。
  “闭嘴,我高兴和谁在一起,不需要你管。”他藉机把她驱离。
  “我不是管你啊,只不过……”
  没等她的“只不过”说清楚,他拉起嘉茵往路的另一端走去,回头,他抛下一句:“你回去跟爸妈说,我晚一点到。”
  灵涓静静看著他们消失的背影,一瞬不瞬。
  很冷,抬头,是飘雪了吗?怎地从骨头里冷起,冷得她牙关颤栗?
  走一步,脚似绑上千斤重锤,沉得几乎站不稳。萎靡气顿,刚刚的精神被剥除,她剩下一副撑不直的躯体。
  抬头,仰望天际,看不见夜空,只有闪烁的耀眼霓虹。
  他们的渔人码头肯定欢笑连连,他们肯定在电影院里心手相连,他们肯定有一个愉快的情人夜,他们肯定……他们肯定、肯定很幸福地享受他们的爱情。
  叹气,谁教她没有可以享受的爱情,谁敦她选择锥心,全是自作自受,怨得了谁?
  浮起苦涩笑意,她的情人节是孤寂,是她自己和自己。
  这次之后,叔秧落实了对二哥的承诺,对于避开灵涓这件事。
  大六那年,开始实习,叔秧光明正大搬离家里,在实习医院附近租屋而居,不管灵涓和母亲的抗议,他坚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之后,灵涓还是时时替他制造“惊喜”,但,他受惊的程度永远多于喜,渐渐地,他对她的出现视而不见,彷佛他们之间没有兄妹关系,彷佛过往亲密的四年,不过是灵涓的幻想空虚。
  *
  雨下得真大,台风来了,灵涓居然粗心到忘记带伞。
  风狂雨大,街上行人渐稀,她站在校门口,几次伸手拦车,都让人先一步抢定。
  叹气,手机没电,不能请司机叔叔开车来载她,包包里没零钱,想拨打公共电话也难,缩在墙边,身子全湿透,冷得直打哆嗦。
  她怀念有小哥接送的日子。
  高中时代,在这样的天气里,小哥会开他的跑车到校门口等她,进入车内,当头罩过来的温暖毛巾,暖心。
  这样的岁月不会再出现,小哥走人自己的人生,和她正式分道扬镳,他的世界再容不下一个楚灵涓的骚扰。
  不想了,下雨天容易感觉凄凉,她不要在这样的天气里惹自己心伤。
  再试一次,她冲出围墙边,走入雨中,打算对迎面而来的计程车招手,但……运气真好,那是叔秧的宝蓝色跑车。
  下意识,她想往小哥的跑车方向跑,但更快地,一个窈窕身影从她身边掠过。
  灵涓转头,看清楚,那是钟嘉茵,她从校门口走出来,迅速钻人小哥车中。很快地,车子向前方驶去。
  脚步定住,他们没看到她吗?或者是刻意看不到她?
  轰轰雷声打过,霍地打醒她心中的朦胧。
  没错,是讨厌她,是要她离他远远,不要再有任何机会,他被迫负担她。小哥一次比一次更明显的举动,她怎看不清楚?
  他铁了心意,不是她说说闹闹就能标准降低:不是她撒娇两声,他就愿意妥协,他有了嘉茵姊,有了自己的人生,他们之间那段,在两年前她考上大学,便断线。
  他花了大心思来厘清这点,她却睁大眼睛,老是假装看不见,她很笨,笨得看不懂小哥的拒绝。
  发抖,她从头顶到脚底板都冷得动弹不得,模糊了,她不晓得模糊视线的是泪水,还是倾天而下的雨水?
  “小哥……”她轻轻唤,雨声淹过悲凄,他们看起来很快乐。
  “小哥……”她轻轻喊,喊的是记忆中,拿她当小鸡护卫的小哥哥。
  “小哥……”她想遂他的愿,送走过往那段,但牵牵绊绊的,是舍不下的爱情。
  她爱他,很久很久了,可惜,不准承认。
  挥手,放弃了。既然叔秧赌定心意,要和她划清界线,那她怎能一而再、再而三违反?她不是最听话的灵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