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吐饿,又口渴,很不好受。好吧!起床喝点水,吃点东西。
  随便抓几下头发,穿着拖鞋就走出去。
  外面也暗暗的,只有走廊上一盏灯。大概房东太太一家人都出门了吧?
  喝点水,肚子居然也不饿了,她懒得再为自己弄晚餐,回房再睡吧!
  经过走廊,发觉昏暗的客厅里似乎有人。看清楚了,长沙发上的确坐着一个黑影,沉默而僵硬。
  她很奇怪,谁这么不声不响的坐在那儿,想吓人吗?她可不是大惊小怪的女孩子。
  顺手开了灯,骤来的光亮使她掩着眼,好半天才睁开来,坐在那儿的竟是思宇!
  思宇?!心中一阵欢喜又一阵恼怒,她转身回房,她不要再理他。
  “心妍,我等了你四个钟头了。”他说:“至少——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站起来,慢慢走向她。他高,她也高,即使她只穿了拖鞋,两个人在灯光下的影子也很相衬。
  “你不需要再来,你知道我是怎佯的人。”她冷硬的。心中却在想,四小时?!那么她回来的他已追到?房东太太怎么不叫她?
  “我是诚心诚意道歉的,所以我情愿等,叫房东太太别叫你,我等你自己出来。”他凝视着她,脸上没有一丝笑意,非常的严肃。
  “我自己出采也没什么不同,我的脾气是这样。我宁愿只喝一杯清水,不要一大缸有污点的水。”她傲然。
  “我——并没有做什么。”他说。
  “我知道。”她点点头:“我也知道在这圈子根本不算什么,但——我看见了,这镜头永远不会消失。”」“我们——没有挽回的余地?”他问。
  她想一想,她不想这么说,可是倔强令她非说不可。
  “没有。”多么斩钉截铁的一句话啊]
  “心妍——”他变了脸:“这只是一件小事,不值得我们如此的。”
  “对你是小事。对我,不是。”她说。
  “我能保证。”他诚心的说:”心妍,信我一次,最后一次,好吗?”
  “不行。”她摇头,心中也刺痛。
  “那女人——是她自己黏上来的,不是我自己——”
  “你无辜,是吧?”她说。
  “不——我只希望你原谅我这一次。”他说。
  “何思宇,这不是你的个性。”她冷笑。
  “在你面前,我可以放弃过往。”他认真的。
  “我不觉得自己这么重要。”她摇头。
  “心妍!你不觉得自己太残忍吗?”他叹息。
  “不对你残忍就是对我自己残忍。”她轻声说。
  “你心目中的我真是这么坏?这么不可救药吗?”他问。她漠然摇头:“我不判断你。”
  但是她的漠然是要付出代价的,拒绝了他,她的心会滴皿、会枯干、会死。
  这是她唯一的一次爱情,是第一次,她知道也是最后一次,她爱上一个人就会死心塌地一辈子。
  “心妍——”沉思一阵,他低声说:“其实我以前比现在坏得多,花得多,正如你所说,女孩子自动送上门来,初初开始,我飘飘然,后来——很厌倦,然后认识你,一切都改变了,我自认已经改得很好,只是——”他没有说下去,语气是懊悔的、惋惜的。
  她不出声,她不能告诉他自己已经被感动,她的倔强和自尊都不允许。
  “我——”他垂下头:“我走了。”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出去,他一直垂着头的。
  心妍还是默然站在那儿,像僵了一样。他们——就这么结束?
  第四章
  在片场里面,思宇变得很沉默。
  心妍一直是沉默寡言的,所以大家不觉得什么,但平日声音最大最响的是思宇,他沉默,谁都看出了不同。
  许多人看见那天事情的经过,一下传开了,片场里几乎人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先还以为他们只是闹别扭,一连多天两个各坐一方,互不理睬,大家才知道事情严重,他们可能散了。
  于是谁也不敢再问,不敢讲,怕他们尴尬。
  心妍的倔强令她很沉得往气,除了拍戏,她硬是不看思宇一眼。可是,他们拍的是对手戏,全是情情爱爱的场面,每回视线接触,她都得强摄心神,以免面红心跳,心慌意乱的露出马脚。
  想不到思宇也沉得往气,他原是冲动派的掌门人,这回——他大概心死了吧。
  今天从十二点一直拍到半夜一点多才收工,心妍居然场场有戏,留到最后才走。反而思宇九点钟已收工,他当然不会像以往般等心妍收工,送她回家或一起消夜,一收工他就匆匆走了。
  当然,他不会担心寂寞的,大把女孩子等在外面,要想接近他。包围他,只要他点点头,他永不会寂寞。
  心妍的心是苦的,面对他时要强迫自己不理不睬,冷然相对.偏偏还要做些令她难堪的爱情戏,她还未练到炉火纯青,她没办法戏剧人生,回家以后,满心满脑子都是他,简直一秒钟也忘不掉,连做梦也都是他。
  有什么办法呢?她的爱恨都是这么强烈而痴心。
  只是——她没有想到,思宇居然会一去不回。
  她表现得愈倔强,内心愈痛苦,也愈希望他肯再来求她一次。只要一次,他一定不会再怪他,真的,她一定立刻原谅他。
  她根本早日不怪他了,可恶的是互相的傲然,互相的自尊心,她在——后悔了。
  后悔是心,日中还是不能讲出来的,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宁死不低头。
  慢慢的收拾完东西,洗掉脸上的油彩,看看四周,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这儿不比电视台,单独留下可能会有危险,于是她急急忙忙的冲出来。
  片场外一片黑沉沉,只有墙上一盏灯。这儿是近郊,连什么车也不多见——啊!惨了,她忘了夜晚难叫车,他应该跟导演的车走的。
  正想回厂里找人同行,发现昏黑的墙下倚着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谁——她下意识的退后一步,预备奔跑,突然看见门灯照不到的地方隐约有部汽车。
  她再看那人影,啊,谁说不是思宇?
  她强忍呼叫出声,直到他慢慢走到她面前。
  “太晚了,我是采接你收工。”他只这么说。
  只这么说,似乎中间的一切黑雾全都消失了。
  她默默的跟着他上车,关上车门,就这么一刹那,她的心感应温暖,又回复温柔。
  开车之前,他紧紧的握一握她的手,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几乎是回到台北币区,他才出声。
  “今天——怎么这么晚?”他问。声音竟然发干,他在紧张?在担心?
  “我也不知道。”她说,声音柔和,但也是干干的,她也紧张?也担心?
  “下次跟导演讲讲,让你只拍日班戏。”他说:“这么晚,在
  郊外又没车,很危险。”
  “不必特别为我讲,我不想特别。”她摇摇头。
  从上车到现在、她一眼也没有着过他。
  他同样的也没有看她,但——气氛是融后、温馨的,而且似乎还特别动人。
  “这几天——我好难受,从来没试过这样。”他困难的说。他
  的自尊心也特别强吧?“我很一一痛苦。”
  她静静的听着。
  “真的,以前不知道什么是痛苦,只会嘴里嚷嚷。”他的声音
  又低沉又感人,他用了全心的诚意:“这一次——不骗你,我连
  食物都咽不下。”
  她多想问他为什么不来找她,但这话说不出口,是她肯定的
  拒绝了他。
  “心妍——我得罪了你,我真的后悔得要死。”他说:“在片
  场——你连着都不看我,我简直心灰意冷,我连戏也不想拍。”
  “我一一不值得你这么做。”她说。
  “我也想过,你又不是绝色佳人,倾国倾城的,我不该这么
  一一这么放不下,”他叹曰气:“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有几个女孩子来找我,我电话都懒得听,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爱情,这就是千方人歌颂,追寻的爱情了,是吧?难道——他以前不曾拥有过?
  那么费婷 ?她不想问,也不好意思问。
  “于是我决定再试一次,你若真不理我,我只好死心,谁叫是我错。。他第一次看她:“心妍,你的内心比你的外表柔软。”
  “谁告诉你的?”她心中十分恬适。
  “我感觉到的,你不是真那么绝情,那么残酷,你只是自尊心强,又骄傲。”他说。
  “我记得告诉过你,有种女孩子伤不得的不是心,是自尊。”她说。
  “我现在明白。不会迟吧?”他凝望着她。
  她微微一笑,啊——这一笑竟仿佛令阳光在黑暗的天空闪耀,令人心温暖。
  “不知道!”她又有了少女的骄羞。
  “这几天——有没有想过我?”他也恢复了吊儿郎当。“要讲真话。”
  “没有。”她爽朗而肯定的。
  “没有良心。”他指指她。
  “看谁没有良心,”她白他一眼:“你还敢讲。”
  “我只是贪玩,妈妈说我是最有良心的儿子。”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