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迷失的娃娃脸。
  「良凯,虽然你不该对穆棉这样,但是因为我介意你,所以,我只希望不要再发生类似的事情,要不然,我会送你去住院。」
  他轻轻的点点头。
  快四十了。良凯却和刚认识的时候差不多,一点也不显老。他可爱的娃娃脸却要靠平光眼镜和梳得水滑的西装头来撑,才显得出成熟稳重。他一直不知道,罗丝会答应他的求婚,就因为淋了一身雨,头发全披下来的良凯,看起来拿么的年轻和温柔。
  触动心底的一丝惆怅和柔情,却也只是一丝丝。
  「该散场,就散场吧。」她轻轻的说。
  良凯没有掉眼泪,只是慢慢的阖上眼睛,疲惫的睡在罗丝的大腿上。
  一周后,良凯申请的调职下来了,这次是美国。
  拒绝了这些年,他终于前往了。
  穆棉去送他,正好和罗丝照了面。第一次将彼此看得这么仔细,罗丝不禁笑了起来。
  果然像。像是三生石上旧精魂,良凯欠了,或是我们欠了良凯。也许此时偿还完了,将来也就没有瓜葛。
  「保重。」良凯只逼得出这两个字。自从那个失去理智的夜晚,穆棉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你也保重。」穆棉微笑着,伸出手。良凯的心里却微微的刺痛。以前,穆棉会轻轻拍打他的背,柔软的笑笑。
  现在只是客气的僵着笑容,冷淡的伸出手。
  真的结束了。
  等飞机飞出视线,缓缓步出机场的她,终于泪凝于睫。这么多年的纠缠,终于划下了休止符。
  心里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是强烈的失落和遗憾。
  她不是不喜欢良凯。但是喜欢并不一定等于爱。无法响应,却也无能拒绝,空空负了人,却得这样分开。
  站在大雨初落的机场檐下,脸孔上有着相同的滂沱。
  她的猫(三十四)
  若是夏天里的大雨,能洗净天空,那么,也请泪水洗清心底的阴霾吧。
  穆棉的生活步入正轨,却没有注意到至勤焦虑的注视。
  只是有些奇怪,这些日子至勤突然迷上药补,努力的煮了香喷喷的人参鸡或四神汤,四物更是家常便饭。
  刚好良凯离开后,穆棉忙得不可开交,这些食补也算来得正是时候。
  只是至勤的胃口似乎不太好,总是若有所思的看着穆棉。
  「怎么不吃?」她觉得奇怪。
  「我不太饿…」至勤笑得有点尴尬,「好吃吗?」
  「嗯!」穆棉露出幸福的笑容,「好好吃唷!」
  晚上他很认真的做笔记,啃书。连到了摄影棚,也带着去啃。烈哥看他出神,伸长脖子看了一下书名,脸都僵了。
  「怀孕手册??!!你这小子~~真的做了~~几时?预产期是几时?」
  「我也不知道啦。」至勤阖上书,「不是我害的。我想…应该是良凯惹的祸。」
  「啥?」
  「烈哥,女人怀孕食量变大,却不想吃酸的,正不正常阿?」
  我哪知道阿烈被问得一愣。「应该…应该…」努力搜寻着以前的听说,「应该算正常吧?」
  「那就好。」
  好什么阿?
  「你该不会鼓励穆棉生下来吧?」烈还是不知所措。
  「当然,要不然你希望我怎么做?」至勤倒竖起眼睛。
  也对啦,生下来…「但是,那是别的男人的小孩ㄟ,不要跟我说你不在意那种鸟话,我看太多嘴巴大方的家伙了。」
  「我当然在意阿!」至勤开始浮现怒气,「那个畜生…这样可恶的伤害穆棉!」
  「那你还要穆棉生他的小孩。」
  「才不是他的小孩!」至勤握紧拳头,「你知不知道,卵子跟精子根本不成比例?!卵子压倒性的大很多ㄟ!那、是、穆、棉、的、小、孩!只是借他一个细胞触发生长,懂不懂?!」
  烈被他的气势吓到,只敢陪笑。
  「而且,拿掉小孩身体会不好。」他又转为忧伤,「她的身体够不好了…」
  哪有什么不好?烈在心里嘀咕着,最近看到穆小姐来探班,脸色红润,中气十足,跟至勤嘴里的奄奄一息真是天壤之别。
  「怀疑阿?」
  「我哪敢阿?」烈哥陪笑着,这傻小子飙起来,可也恐怖的很,「但是小孩跟小猫小狗不同喔,一但生下来,就是一辈子的责任。你有心理准备吗?如果只是嘴巴仁慈,那就算了,」烈哥点了烟,「一个女人独力生下小孩,独力抚养,不是我说话不好听,好歹她都快四十了,起码二十年小鬼才能自立。那时她都六十岁了。」
  「我不会让她一个人面对的。」抱著书,至勤的表情坚决起来,「虽然我还要一两年才毕业,加上两年的兵役。但是,等我去当兵的时候,小朋友应该会喊妈妈了。当兵又不是坐牢,就算调外岛,我也还是有假。」
  对着至勤的固执,烈不知不觉的感动,「你真是的。小孩子要叫你啥?爸爸?」
  「随便啦。」心事倾吐出来后,觉得舒服多了,不晓得多少次,他想跟穆棉讨论这件事情,却尴尬的不知道怎开口,「我们是家人,就算叫我的名字,也无所谓。」
  他露出那种可爱的,生气蓬勃的笑容。
  「别动。」他命令至勤,「就这样看我这里。」
  坐在乱七八糟的摄影棚角落,穿着破烂肮脏的T恤,脸上还有点污痕,却像皮下发出光似的温柔。
  每个人都有自己应该在的位置。至勤的位置,就该放在穆棉身边,当她的守护天使,同时被穆棉守护吧?
  烈没说出口的感想,却在照片冲洗出来以后,透过摄影的四方框告诉了他。
  回到家,他照例做了药补,等着穆棉回家。
  「好香唷…」胖了些的穆棉,笑瞇了眼睛,「我猜猜,今天是什么?
  冰糖燕窝?」
  「宾果!」至勤也笑嘻嘻的,端了冰镇许久的燕窝上来,看着她满足的吃着。
  「穆棉,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唷。」
  「当然,」她笑着,少女般无忧无虑的神情出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呀!」
  「就算是小宝宝生下来了,我们也还是在一起的。我们,和小宝宝。
  不要因为小宝宝嫁给良凯。」
  穆棉的汤匙掉了下来。
  「我是认真的。来得及,来得及陪你怀孕和生产,等小宝宝满周岁才会去当兵。就算去当兵,一有假我就会回来,真的!我不会让穆棉一个人面对…但是不要因为宝宝就跟良凯一起…」
  「我没有要和良凯一起。」她别过脸。
  糟了,我把穆棉弄哭了。「穆棉穆棉…」至勤开始骂自己笨,「是我不好,我乱想…但是也别拿掉小朋友,因为那是穆棉的孩子…我最喜欢的穆棉的孩子…」
  「不介意吗?」她蒙着脸。
  「当然不会!」他扶着穆棉的肩膀,发现她在剧烈的颤抖,大声了起来,「就是穆棉的孩子嘛!为什么我要介意呢?」
  穆棉也大声了起来,笑。害至勤不知怎办。
  她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你以为我怀孕了,所以拼命炖补品给我吃,对不对?」
  以为?「难道没有?……」
  「这些炖补品的钱,都是你自己出的,对不对?」
  「那、那是…那是小抽屉里的钱…」至勤脸红了起来。
  「说谎。」穆棉轻轻摇摇头,「但是我喜欢你这种说谎的表情。」亲亲至勤的脸蛋。
  她出神了一会儿,模糊感伤却也幸福满足的神情。
  「就算我被强暴,就算我怀了强暴者的孩子,你还是爱我。对嘛?」
  「当然啦~」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为什么要怀疑呢?
  穆棉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至勤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在现实中根本是可悲的相反。
  她想起自己的同事。因为歹徒侵入了她的租处,被强暴以后,论及婚嫁的未婚夫马上解除了婚约。因为觉得她,被「弄脏」了。
  瞬间,觉得自己非常的幸运。虽然穆棉不觉得自己被弄脏。
  「不会有那个孩子的。从来有不会有。真的。」她握着至勤的手,轻轻吻着努力帮她进补,努力让她快乐的手指。
  突然觉得有点伥然若失,却也松了口气。毕竟,一个小孩代表的是一生的牵绊。对于他这样恐惧亲子关系的人来说,实在是个很大的负荷。
  但是…他却觉得有点想哭。
  少掉一个可能会无条件爱他的人。他梦中的小小婴孩和奶香,就这么没有了。
  「这么想要小孩阿?」穆棉笑了起来,「那我们生一个好了。」
  他的脸马上飞红起来。
  「阿?」看着他涨红的脸,穆棉觉得荒谬又好笑,「至勤,原来你还是处男阿?」
  「混、混蛋!不要说出来!」该死…穆棉的睡衣少了一颗扣子…
  他冲进洗澡间,狠狠地冲起冷水澡,也许该加点冰块…
  长得再可爱,还是有着男人的悲哀。
  他又想哭了。
  她的猫(三十五)
  后来穆棉去看医生,笑着跟他说这件事情,医生却摇摇头。
  「穆棉,这种玩笑很不好。早晚会弄假成真。姑且不论他的感情成熟否,但于在意妳的人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