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子珞啊、云子珞!你叫什么都好,为何要取个这么难写的名字呢?”丧气之余,云子珞不免兀自嘀咕起来。
  然而这句话,却逗笑了她身后始终沉默的夏隽怀。
  “少……少爷!”云子珞登时惊觉到夏隽怀就在身后,连忙慌张起身唤道,一张脸早已羞红。
  “珞儿,让我瞧瞧你写的字。”夏隽怀说着就想去拿。
  “不!珞儿的字丑。”云子珞急忙以袖遮掩。
  “只要是珞儿写的字,再丑我都要看。”
  这句话竟让云子珞心陡然漏了一拍,一不留神,纸张就落人夏隽怀手中。
  看着纸上写满怪异、扭曲的字型,夏隽怀仿佛能在上头看见珞儿懊恼的神情。
  “这一横要短一点,这一点要多下点力道。”夏隽怀忍着笑,耐心的纠正道。
  “珞儿好笨!”云子珞咬着唇,泄气的低嚷道。
  “胡说!谁说珞儿笨来着?珞儿是我教过最认真、聪明的学生呢!”夏隽怀敲了下云子珞的小脑袋瓜,佯怒轻斥道。
  “可是……”要是她不笨的话,怎么会写出这么丑的字儿来?云子珞眼巴巴的瞪着纸上那几只扭曲、滑稽的“怪虫”,委屈的扁起了小嘴。
  云子珞那委屈、可怜的模样逗笑了夏隽怀,他情不自禁的揉着她的发、将她的小脑袋瓜顺势搂进胸口。
  云子珞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仿佛还能听到他平稳的心跳,以及回荡在胸腔里的笑声。
  云子珞说不出那种感觉,只觉好喜欢夏隽怀因她而笑的模样、他身上的味道以及宠溺地揉着她头发的感觉,她怔着神,抬眼望着他不觉痴了。
  “来,让我来教你。”
  “真的?”云子珞的双眼蓦的发亮,忙不迭抓起毛笔蘸了些墨水,摆好姿势好整以暇的等着。
  夏隽怀俯身靠上云子珞的背,大手一张就握住了云子珞小而冰凉的手,开始在纸上烙下沉稳有力的一笔一画。
  夏隽怀平稳温热的气息呼在耳际,引起云子珞身上阵阵酥麻,一双修长温暖的大掌牢牢包覆着自己,好闻的气息、温暖的体温紧紧将她包围,竟让她有股说不出的舒服。
  眼前夏隽怀写了些什么,她全然没有注意,只感觉手被握得好紧、心被烘得好暖好暖……
  她明白,只要夏隽怀还有一天对她如此微笑,她就会为他努力的习字,直至筋疲力竭。
  为了他,她决计无怨,也无悔啊……
  这一年,云子珞才十四岁。
  第三章
  生活得快乐、充实的云子珞,从没料到她跟娘分别的日子这么快就到来了!
  这天晚上云子珞从私塾回来一进家门,就惊见她娘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掉落一旁的方帕早已被血迹染红。
  云子珞知道她娘的病已是无药可医,只是她万万也料不到,从塾里抓回来的第四只鸭都还没下锅,她娘的身子就已经撑不下去了。
  仓皇无措的抹着不断从眼底冒出的泪,云子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夏隽怀,毫不迟疑的,她拔腿就往私塾跑去。
  然而当她带着夏隽怀匆匆回到家时,云母只来得及对他留下一句“照顾珞儿”,就遽然断气了。
  抱着母亲逐渐冰冷的身子哭了一夜,她终于不支倒地,当她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她娘已经在夏隽怀的安排下风光下葬了。
  在夏隽怀的坚持下,顿成孤女的云子珞带着仅有的两件破衣裳搬进了私塾。
  虽说云子珞总推说能照顾自己,自己的房子也较住得偿,但是夏隽怀这回却表现少见的坚持与固执,硬是将她带回了塾里,还拨了间大房让她住。
  刚来几天,云子珞日夜总是哭,夏隽怀知道失去亲人的痛,只任她哭,让她发泄心里的难过。
  渐渐地,云子珞不再哭了,却变得成天郁郁寡欢,总苦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
  只是,每当夜深了,她一个人坐在偌大的房间里,感到格外孤单与寂寞时,总会想起她娘。
  每想一回,总忍不住又要哭上一回。
  为了怕就住在隔壁房的夏隽怀听见,云子珞每当想哭时总会躲进被窝里,尽情的宣泄思亲的悲伤。
  以前跟她娘住在破旧的房子里,每天吃着粗糙难以下咽的食物、穿的是一补再补的旧衣裳、晚上母女俩甚至只有一条棉被盖,那时她是多么渴望自己有钱,天天能吃得饱、穿得暖。
  如今,自己总算如愿以偿住进衣食无缺的私塾里,她有了自己的大房间、穿着干净漂亮没有补丁的衣裳、晚上还有温暖柔软的被褥可以盖。
  她不必再挨饿受冻,更不必担心吃完这一餐,下一餐还没有着落的日子。
  但是,若这些曾是她梦寐以求的一切,是以她娘的性命换来的,她宁可不要!
  只是,老天爷似乎不愿给她选择的权利,而她,也早明白自己是没有选择命运的权利,她活着为的只是要报答夏隽怀对她的恩情。
  云子珞开始借由不停的练字来遗忘失去母亲的悲伤,每天夜里,她房里的烛火总要到天色即将破晓之际才熄。
  在天天辛勤不懈的练习下,半年来,云子珞的字果然有了长足的进步。
  她的字虽仍称不上漂亮却整齐端正,明眼人即可看出她确实花费了许多功夫练习。
  “少爷的名字怎么写?”这是云子珞练好写字的基础后,最想做的第一件事。
  她想以最漂亮的字,写出夏隽怀的名字!
  “你想学我的名字?为什么?”夏隽怀显然感到意外。
  “我希望会写自己恩人的名字。”云子珞认真的说道。
  微微一笑,夏隽怀随即提笔在纸上写下苍劲有力的“夏隽怀”三个大字,交给了她。
  云子珞迫不及待的接过纸,认真的端详起夏隽怀写下的一字一画,仿佛他的一言、一笑也全映在上头似的。
  “珞儿一定会好好练习。”云子珞视若珍宝的捧着纸,坚定的如此允诺着。
  果不其然,有了写字的基础,接下来珞儿练习写夏隽怀名字的时间明显短了许多,才短短两个月,云子珞就捧着一张写满了夏隽怀名字的纸到他跟前。
  夏隽怀有些意外的看着满满一整张的漂亮字迹,难以置信才短短几个月,云子珞写字的技巧竟然大增。
  一反他的苍劲有力,云子珞的字充满了阴柔、飘逸之气,不再如以往般只是一昧的模拟他的笔法,而自创了个人的独特风格。
  跟之前她书写自己名字的字迹相比,这次她的进步有如奇迹似的让人惊叹。
  “珞儿怎会进步如此之多?”授书多年以来,夏隽怀从未遇过进步这么神速的学生。
  看来昔日谦称云子珞“有慧根”之语倒是一语成许,被他给说中了。
  云子珞看着夏隽怀脸上惊艳的表情,始终覆着淡淡忧郁的脸庞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她怎能草率随便的写夏大哥的名字呢?
  每天夜里,她一笔一笔的小心刻画着夏隽怀这三个字,心里想的全是他的一言、一笑,她能写出这么漂亮的字来,全是因为他啊!
  为了写好他的名字,她反复誊写了不止千遍万通,然而只要一思及夏隽怀,她却一点也不觉疲累,即使往往写完眼已酸、手也红肿。
  况且宽厚如他,决计是值得珞儿这一丁点的付出与疲累啊!
  * * *
  转眼间,云子珞来到夏氏私塾竟已经快一年了。
  这期间,夏隽怀以他们俩皆是失去双亲的孤儿为由,认云子珞为义妹,还找了个跟她同样年纪,名唤小雨的小丫头来顶替她所有的工作,好让她能专心的念书、习字。
  此举当然遭到云子珞的大力反对,她自觉住在塾中,又受到夏隽怀的照顾,当然要做些事情才心安理得。
  只是夏隽怀却以他们俩是兄妹,怎么可以让她做事为由,硬是将小雨带进塾中,接手她平时惯做的大小杂事。
  原本忙碌却又充实的生活,一下子却闲适了下来,让她很不习惯,尤其她自小便劳碌惯了,顿时变得无所事事,让她心里实在郁闷得紧。
  别扭了一个多月,在夏隽怀刻意加重她念书、习字的难度之下,她原本一心挂念着塾中大小事务的注意力逐渐被转移了。
  在塾里生活闲适、不虞吃穿,很快的,云子珞的身子丰腴了起来,人也变得极有精神,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一般,变得清丽可人。
  这年春天,就是云子珞的奔年了。
  这天当她一早才步出房门,夏隽怀早已站在门口像是等候多时。
  “这是送你的。”他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方小锦盒,放到她的掌心里。
  “送我的?”云子珞惊喜的睁大了双眸,捧着锦盒左右端详着。“夏大哥为什么会突然送我东西?”她不免狐疑。“今天是你的生辰,也是你的笑年。”
  “夏大哥还记得?!”一股暖意冲上她心底。“这是什么东西?”她不舍一下就打开锦盒,刻意捧在掌心好一会儿。“是璎珞。”夏隽怀简单的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