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问:“纪泰不在家?”
  “他在夏威夷群岛。”司机出去了。
  纪和推开他的房们,只见到大玻璃窗外海天一色,走出露台,看到红泥盆里种着棘杜鹃,艳红色成千上万串花朵随栏杆垂下。这是另外一个世界,他要利用这机会好好见识学习。
  回到房间,看到案上放着一壶冰茶,三文治与蛋糕。
  他喝了柠檬茶,倒在牛仔布床褥上,忽然觉得极之疲倦,他睡着了。
  先是梦见妈妈,他揉者她肩膀,帮她按摩。
  妈妈转身过来,变了艺雯的面孔,他嗅到她的发香。“艺雯,你不再生气?”
  艺雯握着他的手流下泪来。纪和心如刀割。
  忽然,她的肤色变化,高鼻大眼,金色长发,她不是艺雯,她是一个高加索女郎。
  纪和惊醒,天色已暗。
  女佣问:“可要吃晚餐,吃鱼还是牛肉?”
  他随口答牛肉。
  没想到墨西哥女佣好厨艺,一块T骨牛排做的香滑可口。
  他淋浴后再试图联络艺雯,她的电话电邮全部不通,看样子已经换了号码。
  如此麻烦就是为着避他。
  他再打到她公司去,接线生答:“艺雯已经辞职。”不知真假。
  纪和只得写信。
  如果信件打回头,那时再说吧。
  假使艺雯也可以一起来就好了,可是,他的父亲并不是纪伯欣。
  他这样写:“这里房屋街道比例都大的多,怪不得大块头也多,动辄两百多三百磅……..空气很好…..”已觉辞穷,“很想念你,希望你也在这里。”
  纪和颓然。
  他托着头正在烦恼,忽然有人偷偷掩金他的房间。
  他刚乡回头,已有人用双手蒙着他双目。
  “猜猜我是谁”
  美女,毫无疑问,双手柔软轻悄,声音嗲糯,说的是英语,鼻端传来一股栀子花香。
  “纪泰,你连我都不记得了。”她把面颊贴上他。
  纪和轻轻回答:“我不是纪泰,我是他堂弟纪和,在此做客。”
  女郎放下双手,瞪到他眼睛里去。
  她比艺雯年轻,也许岁数相若,可是人家不用为生活挣扎,看上去稚嫩得多。
  她仔细打量纪和,研究许久,才点点头,“太像了,你不说我真看不出来。”
  刚才她脸颊贴上来的香腻滑感觉犹在,纪和有点不好意思:住在纪泰的家倒也罢了,不可对他女友无礼。
  “我叫桑子,是你们邻居。”
  “你好。”
  她终于说:“纪泰外向,你内向。”
  纪和但笑不语。
  桑子略为失望,“我以为以为纪泰自猫儿岛回来了,他去了整个暑假三个月”
  恍如隔世。
  桑子脸圆大眼,打扮有趣,穿的是五十年代大蓬裙。
  她挑喜欢的式样来穿,而不是盲目的追求牌子。
  纪和不由得问:“他去那里干什么?”
  “徒手闭气潜游。”
  纪和冲口而出:“那多危险。”
  桑子微笑看着他,“你第一次出远门?”
  纪和点点头,又露出洋相了。
  桑子躺到他床上,看着天花板,“我去年才来,一个人,不知为何,总是觉得冷,九月一到,就忙不迭穿上大衣,衣襟拉紧紧,坐课室也不脱下,心底总是有股冷意。”
  纪和先入为主,以为轻佻的少女没有灵魂思想,可是桑子娓娓道出离乡别井之苦,又如此凄婉。
  “后来习惯了,可是大衣始终脱不下,纪泰呢,你别看他艺高人胆大,他睡觉一直用电毯子,恐怕也是这个原因。”
  这是女佣送来一叠衣物进来,同桑子招呼:“桑小姐喝些什么?”
  “冰冻当地啤酒。”
  女佣笑者出去。
  纪和轻轻说:“真正不习惯,可以回家。”
  “春假回去,呵,感觉怪异:大厦林立象支支石碑,高入云霄,整排数千个一格格白鸽笼单位,道路狭窄,人车争路,空气闷,环境嘈杂。
  纪和又点点头。
  “无奈,只得回来继续学业,在同学中挑选朋友:黄皮白心的土生儿阿曼达,染橘黄头发的祖儿陈…….”
  “纪泰不错呀。”
  “纪泰有很多女朋友,你呢?”
  “我的女友住在老家。”
  “她可否问:你可要我等?”
  女佣送啤酒进来,又退下去。
  纪和忽然问:“你们女孩子怎么想法,你会不会等一个人四年?”
  桑子据实回答:“如果没有遇见更好的,就等下去,如果有,谁耐烦等。”
  纪和吃惊,原来这样简单。
  桑子拍手笑:“你看你像听见青天霹雳。”
  这时女佣在房门外说:“纪先生打电话来找纪和。”
  纪和连忙接过电话讲了几句,再回房去,桑子已经离去。
  女佣指一指隔壁一幢小洋房,“桑小姐就住那里。”
  园子里有一小小碧蓝色腰子型游泳池,却没有泳客,环境幽静宜人,住惯这里回去真会不适应。
  女佣又轻轻补一句:“纪泰待桑小姐,像小妹妹般。”
  他们都对纪泰好,一句解释便叫他放下心来。
  那天下午,纪和带着地图外出。
  司机说:“我载你走几天。”
  “不用,我试试靠自己。”
  “那么,你用这辆吉普车吧。”
  车房门打开,一辆是快速小跑车,另一辆是军用吉普车。
  纪和迟疑,纪泰会介意吗?
  司机似解读他的心思,“这些车子我们都用过。”
  纪和缓缓驶出车子。
  司机在一旁叮嘱:“太快太慢均不宜,有事打电话给我,立刻来接你。”
  纪和一路观光一边驶往大学。
  停好车一抬头看看到哥德建筑物上绑着兰色丝带:“列德欢迎新生”。
  他进去办手续。
  一关一关需时通过,像办移民手续,下午五时还未做妥,只得明早再来。
  接待员说:“图书馆七时休息,你可以去憩一下。”
  纪和向机器买一杯一杯咖啡一条饼干充饥,觉得新奇,新生活开始了。
  他想起当年升中的情况,第一件事情便是去看学校饭堂有多大,洋葱猪排饭多少钱一客…….兴奋莫名。
  Tempus fugit, 时光飞逝,一下子十年过去。
  他走到图书馆挑个角落座位坐下阅览列德资料。
  图书馆地下铺着水松地板,静寂无声,四周围全是书架子,气派儒雅。
  空气调节冷冽,像桑子所说,他觉得心底有一丝寒意升起。
  他自背囊取出外套穿上,不由自主,拉紧衣襟。
  正全神贯注阅读,忽然友人坐到他对面,把一只光碟推到他面前,然后说:“盛惠现金五百。”
  纪和莫名其妙,完全没化装,微褐色皮肤,漆黑长发,梳一条马尾巴,穿黑衬衫黑裤子。
  纪和定定神,“这是什么?”
  那女郎沉声答:“还不收起来。”
  “我不知你说什么。”
  “纪泰,我同你说过,五百元,马上付款,否则交易作废。”
  哗,口气都似黑社会。
  纪和只得在台底下数五百元给她。
  他把光碟收进背囊,然后才说:“我不是纪泰。”
  谁知女郎放松五官嫣然一笑,犹如乌云里露出一丝金光,她拍拍纪和肩膀,低声说:“对,你是华伦王子。”
  她站起来走开。
  “喂你?”
  隔壁学生朝他看来,他只得重新坐下。
  他看到她高佻身型快走出图书馆。
  回到家,司机放心地迎上来,称赞他认路好本事。
  纪和回到房间,把光碟放进电脑,一看,那是一份报告:零四年金们公园警察对毒贩使用过度暴力案件是与非之引证。
  这是一篇功课。
  纪和蓦然抬头,他明白了。
  那英姿勃勃,双眼晶光四射的女生,是纪泰的作业枪手,每篇收费五百美金。
  这样高的稿费,羡煞旁人。
  细读之余,又佩服她见解精密,辩驳巧妙。
  纪和查看课程,这正是第一年第一篇功课,纪和推算,纪泰与他同级,而那明敏俏丽的女生,是他们的师姐,起码高一年级。
  纪泰也真是,只要熟读课文,不难写出一份优秀报告,他为何出此下策。
  又叔父在他出发前千叮万嘱叫他照顾纪泰功课,原来真的有实际需要。
  纪和无言。
  他把光碟收妥。
  稍后与母亲对话,老妈叫他不必天天报道,“每周一次,星期六傍晚讲几句就足够。”
  他用视像电话把居住环境传给妈妈看。
  母亲赞不绝口,“是绝佳读书环境。”
  他轻轻问:“艺雯可有找我?”
  “谁?”
  半晌,罗女士才想起来,“没有消息。”
  都几乎忘记这么一个人了。
  毋需太久,纪和也会淡忘艺雯吗?
  桑子在游泳池游泳。
  她向他招手。
  “可要过来?水还暖着呢。”
  她穿者一件头红底白点泳衣,还戴者一顶花朵泳帽,全是五十年代款式,遮掩得比较多,但是可爱活泼。
  如此重视打扮,还有什么时间做功课;
  “快开学了, 你读什么科,都准备好了吗?”
  “我读电影,纪泰帮我写剧本。”
  什么,人帮他,他又去帮人,自顾不暇,却有如此热心。
  “纪泰对法律一点兴趣也无,他说, 即使毕业,也不过在父亲公司走来走去做个支薪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