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凝在唇边,烈竹逡发觉面对咏儿,他竟有着难以启齿的窘态。
  不明就里地眨着眼,咏儿瞅着他,等他开口。
  「如果我告诉妳,我带妳来青城山的目的就是想办法送妳回去,妳会不会回去?」一股脑吐出在脑中盘旋已久的话,他凛着眉,终是将话问出口。
  「你从来没告诉过我,究竟有谁可以送我回家?」有种讨厌的感觉在心间发酵,她不知道为何他的话听来显得格外刺耳。
  对烈竹逡而言,她是他的负担吗?
  眉心飘过一缕愁,咏儿突然非常难过。
  「不一定有办法,但我有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朋友,他就住在青城山,如果妳真的想回家,我想他应该可以帮妳。」
  自在土楼那一晚,他从未听咏儿再提起想回家的事。
  是她不想提还是早放弃了呢?
  他不愿深究,只是单纯地想让她快乐,更是执着地认为没有人不想回家,纵使他根本舍不得放手……
  再者水琉璃的出现让他加深想尽快将她送到青城山暂住的念头。
  「这是你带我来青城山的目的?」再开朗的个性,面对未知的未来,咏儿单纯的思绪也变得百转千回了。「摆明了你就是要把我丢掉!」
  她愈想愈难过,原本俏白的脸庞因为心里不痛快而皱成了一团。
  「我没说要把妳丢掉!」耳畔落入她破碎的嗓音,一字一句均戳入心窝,他的心也跟着拧痛了起来。
  然而咏儿却兀自沉溺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在这里没人帮得了我……现在……连你也不要我了……」
  在她那个年代,人们对于时空转移还处在一知半解的实验阶段,更遑论目前所在的年代是几百年前。
  烈竹逡是她在这里唯一的依靠,而现在……他不要她了。
  咏儿感到眼眶热热的、心口有种被拉扯的涩然,顿时之间,她觉得自己好可怜。
  我只是不希望妳受伤害!
  等我解决完与水琉璃的恩怨,我就会带妳回羊峒。
  凝视着她,烈竹逡的眼神有些飘忽,语气显得十分沉重,该说的话却始终没说出口。
  握紧双拳缓缓转过身,当咏儿那惹人垂怜的小脸滚下泪珠的瞬间,他的心如受重搥般地揪痛着。
  「咏儿……别同我闹脾气!」他苦恼地伸出手想将咏儿揽入怀里,却被她推开。
  「烈竹逡我讨厌你!最讨厌你!」咏儿朝他吼着,毅然转身推开门,委屈万分的泪水随着瘖哑的嗓子全数砸向烈竹逡。
  滞在原地,烈竹逡有种力不从心的无奈。
  难道她不明白,在初扯下她衣扣的那一刻,他已把她揽进心头。
  他如果无情又岂会与一个姑娘过着形影不离、朝夕相处的日子呢?
  对他而言,姑娘家的心思,难解啊!
  第八章
  「咏儿……不要跑!」
  摀着耳,咏儿不愿让烈竹逡那难得粗声粗气的着急嗓音落入耳底。
  她知道以他手长脚长、还有来无影去无踪的轻功傍身,不消片刻,他便可以轻而易举揪她回去打屁股。
  「不要叫我!不要叫我!」但至少在此刻,她不想见他!
  不想见他!
  现在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努力地把无形中对他与日俱增的依赖踢出心头。
  惊惶之际她明白,对烈竹逡的依赖一旦养成,她根本无法独活在这个陌生的时代。
  届时会是何等的凄惨,她……不愿细想。
  趁隙喘着气,她将自己娇小的身形藏入幽暗的长巷里。
  抵着石墙,月华溶溶迤逦了满地月色,却扫不去她此刻心头的阴霾。
  杂沓的人声、吆喝的叫卖,她不知道原来入夜后的成都竟是如此热闹,那气氛就像是现代的夜市。
  此情此景,让她有种错觉,是不是明朝的九寨沟、她的逡哥与可恶的妖女水琉璃,都只是她虚构出的人物,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场梦,一场真实而身历其境的古代武侠梦。
  突然间,她那好想好想回家的想法又涌上了心头。
  想念现代文明,想念随时有水有电,还有按下PLAY王力宏便会在她耳畔轻轻唱歌的年代。
  不知道爹地与樊尔有没有积极地帮她找回家的方法。
  也不知道她最心爱的阿公对她的失踪有没有难过得吃不下、睡不着。
  更没法推测这里的时间等不等于未来,所以也无从得知学校究竟开学了没?
  一切的一切在思绪沉凝之时,还是会不自觉钻入脑袋瓜。
  只是她总会告诉自己,她所经历的一切,上天自有祂的安排。
  纵使离开了那先进文明的时代洪流,她也应该认真去体验每一分、每一秒,即使她永远无法找到答案。
  所以她尽量让自己成为一杯水,一股可以适存于每个环境的清泉。
  重点是她没忘记在梦里樊尔对她说过的话,无论在哪里,她一定要勇敢地活下来。
  因为终有一天,樊尔会帮她找到回家的路。
  然而毕竟她只是平凡的汪咏儿,平凡的无法为自己担下未来,只能柔弱地如寻找可以攀缘支撑的菟丝花,一旦失去攀附的对象就只能逐渐枯萎的平凡女孩。
  一思及烈竹逡,那沮丧深深冲击着她,垂下肩,她恍然觉得脸上未干的泪痕又重新染上湿意。
  好烦吶!
  抬起头,她不自觉步出长巷,视线在瞬间开阔了起来。
  原来长巷尽头有座小山,视线顺小坡往上行,有座红头小亭矗立其间,想来应该是附近居民休憩的场所。
  正思索着该不该往回走的同时,一抹娇媚的嗓音伴着暗香随风袭来。「呦!瞧瞧这是谁呢?」
  抬起头,咏儿瞧见了水琉璃那覆着面纱的脸庞,心头不禁警铃大作地起了戒心。
  她本该虚与委蛇的,但想是这么想,她却下意识挺直着身躯、仰首以磅礴的气势直直瞪着她。
  无视她慑人的气魄,水琉璃巧笑倩兮地压低身子,意有所指地朝她邪媚地吐着气。「红葱头,妳的胆子可真不小啊!」
  「红葱头!」瞇起眼,咏儿难以置信地问:「妳认不认识美发大师简沛然啊!我这颗头可是出自她在米兰时尚奖里获得金发奖的作品耶!」
  忘了自己处于劣势,忘了自己身在古代腥风血雨的江湖时代。
  一听到那拙劣的批评,咏儿彻亮的语音不自觉地扬高了八度。「哼!妳真是半点,不……是一瞇瞇品味也没有呢!」
  「管妳这颗红葱头吱吱喳喳胡说八道,今天我就把新仇旧恨一并同妳算清楚!」
  「谁跟妳有新仇旧恨来着,再挡着本姑娘的路,小心我让妳再像上回一样睡上几个时辰……」
  当水琉璃对咏儿掀开面纱,露出了半边微肿的脸庞时,咏儿的话瞬时凝在唇角。
  呃──真是惨不忍睹啊!
  扬手半遮着眼,咏儿不敢正视她咬牙切齿的模样。
  「给我拿出解药!」水琉璃那纤纤玉指霍然成爪,直接扣住咏儿的咽喉。
  「哪来的解药?」指着她脸上肿迹的左颊,她细细观察着。「瞧妳这模样,应该是睡着时被蝎子、毒蚁、蜘蛛还是蜈蚣等诸如此类的爬虫类给爬过、咬过,我没在现场,无法开药给妳。」
  「住嘴!」轻跺莲足,水琉璃扣住她颈部的长指又多用了几分劲。「想不想试试我的指甲穿透妳喉头的感觉啊?」
  冰冷的尖指抵在咏儿的肌肤,引起了她一阵难以克制的颤栗。「我倒是挺想死的,这样或许我可以早些投胎回去属于我的时代。」
  扬扬眉,咏儿的嗓音自嘲的成分居多,但她在轻松自若的面容后却能感觉到,抵住水琉璃长指的肌肤有着微微的刺痛感。
  「妳尽管耍嘴皮子,大不了我先杀了妳再找大烈要。」一提起烈竹逡,水琉璃脸上笑意加深,那娇媚的语气里尽是掩不住的春心荡漾。
  「不要脸,一个姑娘家总是大烈长、大烈短的,妳羞是不羞啊!」瞧她提起逡哥的模样,咏儿心里便漫着股不舒坦的苦涩味。
  「我的清白毁在他的手上,自然是要同他追讨,哪有什么羞不羞的。」她说得自然,一双狐媚的勾魂眼则示威地对咏儿瞟呀瞟地。
  水琉璃和逡哥……咏儿忽然间忆起了他曾说过,他误入水琉璃设下的陷阱时,水琉璃曾用卑鄙的手法偷走了他身上的血炼珠。
  这卑鄙的手法是什么?
  当时她没问他,现在想来却不是滋味,难道真如水琉璃所言,他们……有过肌肤之亲?
  愣在原地,咏儿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啧!啧!瞧妳脸色白得像张纸,我劝妳别痴心妄想了,大烈是我水琉璃的人,妳抢不走的。」像是看透咏儿的心思,水琉璃说得自负。
  「谁管妳爱谁!那男人妳爱便直接带走算了,我汪咏儿不、稀、罕!」咏儿凛眉抿唇,嘴上虽然说得轻松,心里头却不好过。
  心一痛,她霍然明白原来这便是心痛的感觉。
  就像是细针扎进肌肤的感觉,微微的刺痛、微微的酸,却是数人难以忍受的直接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