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她的珍珠嫁衣呵,美仑美奂,她的爱情呵,在死前实现。原来,他爱她,真真实实不带虚伪……
  她真蠢,为什么让骄傲蒙蔽双眼?他爱她啊……她何苦相思、何苦自虐?
  我听见了,煜宸。采青在他耳边轻语。
  近乎透明的小手拂不开他颊边泪水,她只能贴着他的身体,告诉他,没关系,对于爱情,她会坚持下去,不管几个生世。
  朝阳升起,在煜宸身上投下淡淡光晕,恋恋不舍的是她的眼光,他的泪未歇,他的手仍紧紧握住她的。
  东方鸡啼,她的形体变成蒸气,随着清晨露珠蒸散在宇宙天地,临行依依,不舍心、不舍情,不舍他们未说明的爱恋情谊。
  我会回来,我一定回到你身边……她用尽全力大喊。
  奇怪的是,他听见了!煜宸木然的表情出现色彩,在绝望里,他嗅到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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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奈何桥边,采青东张西望,寻找熟悉身影。
  他会出现吧,他又要说上同样一番话,说他们的爱情不会因为坚持而变成可能,说姻缘掌握在月老手里,那是月老的权利,谁都不能踰矩。
  可是,她哪里会相信这样的言语,不管怎样,从无心到有意,从喜欢到眷恋,煜宸爱上自己,他心里终究有她,深刻的爱意,陪伴她在幽冥阴间多少寒暑。
  她耐心等待,等待今日的投胎,她急着找回爱情,找回他们之间的深刻。
  端过孟婆汤,地魅不出现了吗?有点失望,不过,也好,说不定他放弃劝说,他默许她的任性和冥顽不灵。
  「妳在找我?」
  熟悉声音在背后出现,采青猛地转身,看见……
  「你迟到了。」她对地魅微笑。
  煜宸的爱情让她眉开眼笑,下一世,她对自己好有把握。
  「我的职责里,没有送鬼魂投胎这一项。」地魅说。
  她太得意了,得意的人容易忘形,她的爱情还需要步步为营。
  「那么……我是你的特殊任务?」她就是开心得意,她预感了自己会成功。
  地魅笑笑,低头,交给她一条红丝线。「给妳。」
  「这是……」她纳闷。
  「月老的红丝线。」
  「为什么?你说过不和我打赌。」采青喜出望外。
  「我不和凡人打赌,我只和神仙打赌。」地魅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没错,这是他从月老手中赢来的,月老不相信有人受了这么多苦痛,还不懂得珍惜手边幸福,更何况上一世中,金大元是每个女子都想要的倜傥帝王。
  所以,他赢了,彩金是红丝线一条。
  「你在帮我,对不对?」采青问。
  「当了女诸葛,果然头脑清楚不少。」他轻笑。
  「人总是得学会累积经验。」
  「请问,经验教会妳,对爱情不该过度痴迷了吗?」
  「对不起,我的经验只教会我,爱情这东西,值得我全心全意努力。」
  「才夸妳聪明,妳又笨起来,人类果然是智商不高的动物。」
  「你欣赏我的笨不是?否则,你不会为我打这个赌。」采青笃定。
  「我欣赏妳?并不,只是神仙生涯太无趣,找点乐趣而已。」
  「那么,下回想找乐趣时,欢迎你来找我,替我的爱情尽点力气。」
  「不要得寸进尺。」他正色。
  「抱歉,我手中没有度量衡,不知道尺寸的分界在哪里。」
  「妳真是太骄傲了。」
  她叹气,忧愁轻轻浮上眉梢。「我终于赢得他的爱情,你说,我怎能不骄傲?」
  「骄兵必败。」
  「我不是在打仗,我只是追求爱情。」
  「谁说爱情不是一场战争?」
  「你的意思是……我仍要和涴茹竞争爱情?」她迟疑了,这辈子,涴茹又是她的姊妹?她又要再背负一次人伦压力?
  「去吧,总之,记得我的话,千万别得意忘形。」
  点头,采青吞下孟婆汤、忘情水,再次新生……
  「痴愚!」月老走近,看着采青渐去身影。
  「我承认,不过,她的痴愚赢得你手中的红丝线,你不能不佩服她的毅力。」
  「别得意,她不过拿了我的红丝线,不是我亲手系上,得不到我给的祝福,不受祝福的婚姻,哪里有幸福可言?」月老顺顺雪白胡子,得意大笑。
  「月老,你几时变得这么狡猾?」
  「敢不敢再赌一次?」这次是月老主动提出的邀约。
  「有何不敢?」地魅没什么好损失的。
  「要是她再有办法让他爱上她,下一世,我亲手替他们系上红丝带,祝福他们白头偕老,永浴爱河。」
  「行。」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地魅爽快答应。
  「万一,你输了呢?」月老学聪明了,这回他得拿些好处回来。
  「那两坛『怜君玉酿』,我亲自送到府上。」他说得大方。
  「就这么说定!小心仔细啰。」月老呵呵大笑,那两坛怜君玉酿,他醉心很久了。
  「该仔细的人是你,这件事闹得不小,上头已经有所耳闻,要是再输掉这盘,月老的面子恐怕挂不住。」
  「又怎样,他们总不至于站到小妮子那边,质疑我牵姻缘的能力吧!」
  「那可说不定。」地魅笑容可掬。
  手一划,拨开云层,人间呵,多少痴男怨女……
  第一章
  睿亲王府里,处处雕栏玉砌,小桥楼阁、柳花随风飘絮、池鱼戏水,正是春意盎然的三月时节。
  睿亲王是当今皇上的亲舅舅,位高权重,每有新议,朝中臣子莫不以他为马首,加上去年年底,睿亲王的三女儿嫁入皇室,成为新宠贵妃,这桩亲上加亲,更使得睿亲王的权势攀达顶端。
  「小姐,要不要出去走走,王爷过生日,前头热闹得很,王府请来戏班子,听说是京城里最出名的凤吟阁呢,还有啊,再一会儿就要放烟火啦,砰地一声巨响后,五彩烟花儿全飞上了天!」
  连比带说,贴身婢女小茹极力怂恿采青走出房门。
  她摇头,笑道:「妳想玩就去吧,别顾虑我。」
  她不喜欢接近人群,她敏感而纤弱,加上母亲地位卑微,处在兄弟姊妹间,她往往是受欺的那个,所以,她习惯幽居,习惯一个人过日子,尤其在亲娘过世后。
  「怎么行?我自己玩儿,把小姐丢在这里,万一教王爷知道……」小茹眼底有犹豫。
  「阿玛不会知道的。」阿玛还记得有她这个女儿吗?她不确定。
  采青浅浅一笑,笑容里面没有自怜,有的只是豁达。
  「去吧!好好玩,别同我闷在这儿,若真有人问起,就说是我支使妳到前头去的。」
  采青催促,小茹个性活泼外向,硬是把她和自己关在一块儿,着实委屈。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小茹向来忍不住诱惑,新奇的、繁华的,所有女子喜欢的事项,她样样爱。「我只去一下下。」
  「去多久都没关系。」抛给小茹一个安慰笑颜,对于她,采青向来纵容。
  「嗯。」甜甜笑开,小茹转身退出房外。
  从案上取出小说,采青倚着窗棂,窗外一片青翠竹林,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间或几声啁啾鸟鸣,冷清月色照进屋内。
  这里是娘生前住的地方,当年,阿玛临时起意,宠幸婢女,娘的身分低贱卑微,遭到王妃和众姨娘排挤,阿玛不得不将她们母女安排在此处。
  这里离前院有点距离,但采青很愉快,她不喜同人争夺,她爱一个人安安静静。
  采青七岁那年,娘过世,阿玛来见亲娘最后一面,娘不求身分地位,只求阿玛给爱念书的采青找个师傅学习认字,阿玛应了,送来饱学夫子,这是采青生命中的第一件礼物,也是唯一一件。
  她在书册里识得一番天地,识得男子的豪情壮志,也认得女子的娇羞爱情。
  书册陪她成长,知识满足她的需求,她总在书中世界遨翔,在书中满足所有幻想。
  远处隐隐传来喧嚷,采青合起书,倾耳细听。
  怎么回事?这里很少人进出的呀,至于访客?不可能……
  才思及此,猝不及防,门扇突地被撞开,一个高大的黑衫男子闯进来。
  他手臂挂彩,血从袖口处缓缓渗出,在地面落下痕迹。
  采青忘记呼叫,她的心思全教那双浓墨大眼吸引住。
  锐利眼光像寒箭般朝她射去,所有人都该为这双充满怨恨的眼光胆寒,而她,也该感到恐惧的,但采青并不。
  说不上来为什么,也许是、是……是那股说不出口的熟悉……
  奇怪对吧?分明是没见过面的两个人,她竟觉得对方熟悉?
  他的眼光、他的浓眉、他高健强硕的体魄,彷佛她曾经见过几千几百次。
  咬唇不解,采青迎向前,她想弄清楚感觉,伸出手,未触上他斜飞剑眉,对方防卫似地举高手中剑刃,用眼神恐吓她不准越雷池一步。
  采青放下手,蠢蠢欲动的,是胸口间的翻腾,她今天是怎么了?
  放下手,她说:「你受伤了,该包扎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