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得那么快、那么急、那么疯狂,几乎撞上站在前面的一个人身上,他闪开一步,连说“对不起”的心情都没有,仍是向前冲。再走两步,他停了下来,并——慢慢地、震惊地、不能置信地转回身,刚才那几乎被他撞着的人是谁?那么眼熟,那么——天!怎么回事?梦妮!真是她?她怎么会在这儿?
  “梦妮——”一刹那间,原本集中在头上的血一下子降到脚底,整个人仿佛掉进冰窖。
  穿着最新时装的梦妮冷冷地望住他,嘴角扯动,露出一个好刺人的微笑。
  “在这儿加班画图是特别精彩的!”她说。
  “梦妮,我——”秦康简直无话可说——奇怪的是,他竟也不想解释什么。
  “花言巧语就别说了,”梦妮是相当厉害的角色,她已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是你骗了我,就是我蠢,我已清楚了一切!”
  “清楚——也好,”秦康吸一口气,再面对着梦妮,他心中涌上无比的厌恶,他将和她订婚?不!不!他要及时抽身,悬崖勒马。“免得我再向你解释!”
  他在说漂亮话,其实——有什么可解释的?根本没有事,他只是不能再忍受她而已!
  “说得好!不愧是大情人秦康!”梦妮冷笑,突然一巴掌拍在他脸上,旋风似地转身冲出了公园。
  秦康呆怔地摸着脸,站立一会儿,也自离去,他甚至没有回头再望心馨——她看见一切的,是吧!
  梦妮的一巴掌打醒了他,他开始想到一件事,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行动,心馨说有原因,是有原因的,对吗?他开始有些明白,然而——太迟了,迟得已无法挽回,心馨——竟不肯跟他回去,心馨和戴克文——
  他深深吸一口气,原采他心中——是这样的,他被人称为大情人,怎样的大情人?天大的笑话。
  走出天 “她——在哪里?”秦恺的声音也不平静了。
  “谁知道!在天边,在海角,在地的尽头,”秦康摇头,“总之,她不肯跟我回来!”
  “我去找她!”秦恺转身就走。
  “回来,氢恺!”秦康怪叫,“我不许你替我做任何事,错了——就让它错到底!”
  秦恺背着秦康,看不见他的神色。
  “既知道错,就不该再这么骄傲,”他慢慢说,“事情——或许不是你所想象的。”
  “我亲眼目睹,我亲身经历,她和戴克文——”秦康说不下去。她和戴克文怎样呢?他并没看见,他不知道。
  他们怎样呢?
  心馨呆怔地站在秋千架前,目送着秦康踉跄离开,梦妮的那一巴掌仿佛打在她脸上,她痛,秦康和梦妮——哎!他就那么走了,他连头都不再回,他真的生她的气了?是不是?是不是?她为什么要拒绝和他一起回去?她为什么要这样倔强、固执?她是不是在折磨自己?
  她的失魂落魄全看在克文眼里,克文思索一下,他是理智的医生,他是善良的年轻人,他对自己微笑一下,或者——他该早十年认识心馨才对,现在太迟了,他根本无法打进她的心灵。旁观者清,让他尽点力吧!
  “你很后悔,是吗?”他温和不带刺地问。
  “他——他一定在恨我了!”心馨的声音里有哭意。
  “没有爱哪来的恨?”克文微笑,“心馨,我相信你和他之间有点误会,为什么不肯讲清楚?”
  “不是我的误会——”心馨还是望着公园的门,秦康早已不见踪迹。“你看——他和韦梦妮才有误会!”
  “我相信他并不在乎韦梦妮的误会,”克文还是微笑,“他一定很难过,你不肯跟他回去。”
  “我——我——”心馨委屈得红了眼圈,“他先莫名其妙地凶,而且他说讨厌你——”
  “我是有点讨厌,他凶得有道理。”克文说,“心馨,回去看看,好不好?”
  “不——”心馨想也不想地摇头。
  “这么骄傲,”克文了解地望着她,“再这么下去,我怕你真会后悔一辈子哦!”
  “你——”心馨的脸一下子红起来。
  “来,我送你回去。”克文是善体人意的,“我想——他一定喜欢见到你。”
  “但是——但是——我应当陪你休假的。”她歉然地望着他,“你一直那么辛苦地特别照顾妈妈。”
  “现在不需要了,”克文一点也不在意,他是个度量很大的男孩子。“刘哲凡医生陪着她岂不更好。”
  “那——我们现在回去?”心馨急切得天真。
  “还等什么呢?”克文微笑地握住她的手。
  他们快步走出公园,心馨很是心急又在强忍,她不想表示得不明显,她是女孩子哦!
  “戴克文,你是个很好的朋友。”她主动找话题。
  “能做你很好的朋友我也高兴,”他坦率而真诚,“我喜欢你笑,喜欢你快乐,虽然我曾经希望能向你证实婚姻和医生是没有抵触的,现在——没机会了,不过——我更希望刘哲凡医生自己来向你证明。”
  心馨眨眨眼,似懂非懂,证明婚姻和医生——算了,别研究了,反正是一句听得很开心的好话就行了。
  “戴克文,你说——秦康会原谅我吗?”她仰起头,小脸儿可爱极了。
  “他不原谅你,你就原谅他吧!”他笑,“这件事,总该有一个人要让步的。”
  “好!我听你的话!”心馨立刻快乐起来。
  她本是个快乐的女孩,不是吗?母公园,家就在前面不远处,他竟举步维艰,心里的疼痛简直无法忍受,他是世界上第一号傻瓜,他——他——竟不了解自己的感情,他亲手把所有的事弄得一团糟,他只有接受这结果!只有接受。
  心馨还在公园和克文荡秋千,克文那笑容、那快乐——秦康快要爆炸了,他怎能——怎能不嫉妒呢?他现在已清楚明白,他是嫉妒。
  终于回到家里,终于到家了,他推开门,失魂落魄地直走进卧室,晃眼中,是秦恺惊愕的脸。
  他坐在床沿,木然望着窗外——窗外没有心馨,她和那个年轻的医生在荡秋千——
  “哥哥,”秦恺跟进来了。“你的脸色很难看,你不舒服?发生了什么事?”
  泰康抬起头看他一眼,突然不正常地大笑起来。
  “你知道吗?秦恺,我是一个大傻瓜,我做了一件无可挽回的大错事,你知道吗?”他说。
  “我不明白,哥哥。”秦恺皱眉。秦康怎么了?
  “刘心馨——不肯跟我回来!”秦康的脸色黯下去。
  心馨?秦恺心中巨震,他已明白,他真的已明白。
  第十章
  浣思再一次从药物控制下醒来时已是在八个小时之后了。
  巨大的、火烧针刺般的疼痛依然在她头上、在她身上,还有那昏沉欲呕的感觉,她只轻微呻吟一声,立刻紧张、惊惶地问:“哲凡,你还在吗?哲凡!”
  她感觉到握着她手的温暖手掌一震,她听见哲凡的声言,令她忘却一切痛苦的声音。
  “我在,浣思。我一直在陪着你的。”他温柔地说,“你又睡了八小时,一切都很好,沛文就来看你。”
  “你呢,你没睡吗?你一直坐在床边?”浣思一连串地问,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不放。“你不累吗?”
  “我不累,”哲凡的声音听不出一丝疲乏。“我也睡了一阵,是你叫醒我的。”
  浣思轻轻移动一下,她心中莫名地激动着,哲凡就这样衣不解带地守着她一夜,这是真的。真真实实的!在这以前,她永远也没想到他们还会——有这样接近的时候,哲凡就在身边,哲凡的手一直握着她的手,连睡觉也不曾放开——那关切、那温柔怎可能是无情?若不是无情该是有情了,然而——这情已断绝了五年。
  “哲凡,我什么时候才可以看见你?”她柔软地问。或者因为病,因为开刀,她再也没有那种冷傲,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
  “很快!放心!很快就可以看见了。”他轻轻拍着她,他知道她一定痛得非常厉害,她却一点也不在意似的。“你痛吗?忍受不了就告诉我,我会叫护士给你打针。”
  “不甚痛,我不要打针!”她急得鼻子上直冒汗。“别管我打针,我——不怎么痛。”
  “能忍当然最好,止痛针打得太多也不行。”哲凡看看表,沛文该来了吧?
  “我忍得住,我不打针。”她再说,怎能再打针呢?能和哲凡共处的时光只有那么少,少得一眨眼就消失了,当她逐渐痊愈的,他就会离她而去,她怎能让自己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再昏睡?肉体的疼痛还不如心灵的痛苦难忍,哲凡再离开将是永远的了,她怎能不珍惜这短暂的相聚?再痛也能忍,再痛也值得。
  “好!”哲凡似乎相当快慰,“肚子饿吗?”
  “不——”浣思有些困窘,肚子倒是不饿,却是想上洗手间,在目前这情形下当然不能自己去,却又怎好意思对哲凡说?“我想找个护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