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上一局和雨浓争夺的情形。”
  “还不讲真话?”雪凝眼睛发亮。
  他只淡淡一笑,埋头摆棋谱。
  如果有什么烦恼,或者我可以帮你?“她又说。
  他连头都不抬,只是摇摇头。
  但冷敖这种连续不断的若有所思,望着窗外怔怔出神的情形愈来愈加严重了。
  雪凝把晓晴带来,冷敖根本不注意她。显然不是因为晓晴,晓晴去逗他说话,他也顶多敷衍几句算数。
  “我失败了。”晓晴倒在雪凝床上。
  。因为你太小,他不觉得你是大人。“
  “等我再大些,他不是渐渐老去?”
  “他怎会老?男人三十岁还才够成熟呢!”雪凝笑。
  “单恋不成,欲哭无泪。”
  “别笑死人,来,你还有陈荫。”
  “陈荫是好,我却对他没感觉!”晓晴直率地:“不像对着冷敖,我会心跳加速,人会发抖。”
  “大概容易得到的东西你不觉宝贵。”
  “谁知道?”
  “你说哥哥为的是什么?总不会是事业。”雪凝问。
  “没有心情研究,问他不就成了?”
  “他不肯说!哥哥是什么都放心底之人。”
  “这真深奥。”晓晴陶醉地:“我看我很难放弃。”
  “不愿放弃就加把劲,主动进攻。”
  “我主动?不,不,不行!”晓晴大叫:“你别看我话多又活泼,主动追男生我是办不到的。”
  雪凝微微一笑:“那上次你又说我落后二十年,原来你光说不敢做。如果我喜欢谁,我会主动到他面前告诉他,这又不是羞耻的事。”
  “那么你喜欢谁?”
  “不知道。”雪凝呆怔一下。
  “怎么不说”没有“?”晓晴抓到了语病。
  “是”不知道“。”雪凝说:“我完全没经验,或者——我已经喜欢了一个人。”
  “啊——快告诉我。”晓晴从床上跳起来:“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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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
  “自己的事,热烈些。”晓晴推推她。
  “怎么热烈?我总得要自己先证实才行,”雪凝说:“我目前的情形是”不知道“。”
  “真神秘,我益发想知道。”
  “改不掉你多管闲事的毛病。”
  “你证实后是不是第一个告诉我?”晓睛不肯放弃。
  “也许我永远不能证实。”雪凝做了一个奇怪的表情。
  “唉I你这种人叫人怎么了解呢?矛盾得要命。”晓晴说:“又说喜欢一个人会主动告诉他,又说永远不能证实;看看,这算什么”
  雪凝沉默,再也不肯讲话。
  星期六,雪凝独自回家,因为晓晴应了陈荫的约会。
  在家门口,她看见雨浓那辆又长又大的黑色“林肯”。
  立刻,心中涌起好特别的情绪,在花园里迟疑一阵,才慢慢走进去。
  “回来了?”客厅里只有温若风在,他仿佛专在等她。
  “是,我看见那辆大车,我以为邹雨浓来了。”
  “他和冷敖,还有若男在书房里大厮杀。”
  “围棋?”雪凝淡淡一笑,坐下。
  “方晓晴呢?”
  “有事。”
  “今天我没课,没去学校。”
  他在解释吗?她从来没盼望过搭他顺风车。
  “雨浓说你弹得一手好钢琴,足可做老师有余。”
  雨浓说?她眉毛一掀,却不出声。
  “希望有机会听你弹琴。”他望着她。
  “这是很私人的事,我躲在房里弹。”她说 :“弹琴是自娱,不是表演。”
  “或者听你练琴。”
  “多数半夜人静时才练。”她微笑。
  拒绝得很明显,他却不失望。
  “如果有缘分,自然有机会听到。”他很能自圆其说。
  “失陪。我换衣服。”她径自上楼。
  再下楼时已是晚餐时分,冷敖带着他的朋友们已坐在餐桌上。若男坐在雨浓和冷敖之间,若风坐在雨浓旁边,雪凝沉默地坐在冷敖另一边。
  “只有我们在,爸爸和妈妈有应酬。”冷敖说。
  雪凝还是不出声,低着头径自吃饭。
  她听见雨浓和若男说了很多话,虽不是打情骂俏,听进她耳朵也很不舒服。
  吃完饭她一声不晌地站起来就走。
  “我们不下围棋了,一起去看场电影,好不好?”冷敖的声音抓住她。
  她一回头,就看见雨浓亮晶晶的眼睛,似乎——欲语还休。
  她摇摇头,是她幻想太多吧!
  “不去。”她冷冷地说。
  “为什么不呢?”若男春风满面: “陪陪我,我一个女生势单力弱。”
  “去吧!”若风也说:“你太静了,整天闷在家不好。”
  “大家都欢迎你,是不是?”冷敖今夜也神采飞扬。
  雪凝犹豫一下,看见的还是雨浓那欲语还休的眼睛。她点点头,为什么不去呢?就因为他独一人没开口?
  “也好。”她又坐下来。
  若风看来很高兴,他对雪凝的好感已不再掩饰。
  他们乘两部车去,雪凝坐冷敖的车,温家姐弟坐雨浓的,很自然地分成两派。
  “雪凝,晚餐时你一直没出过声。”冷敖说。
  “插不上嘴。”
  “你对我的朋友有成见?”
  “有成见就不会答应去看电影。”
  “温若风很喜欢你。”冷敖自然看得出来。
  “发神经。”她冷哼了一声。
  “我看他也是没希望,他不配我家小妹。”
  “别开玩笑。”她警告。
  冷敖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过了好久,雪凝突然说:“邹雨浓是否在追温若男?”
  “不知道,他们是老朋友。”
  “看他坐在若男边,一派满足状。”
  “人家的事,我不感兴趣。”
  “哥哥,最近你真的很特别,抓住一粒棋子可以发十分钟呆,想一个人?”
  “想像力丰富。”
  “我们兄妹俩有相同的毛病,什么话都放在心里。”
  “实在是没想什么。”
  “今夜你神采飞扬,因为温若男来了?”她问。
  他看她一眼,不置可否地笑。
  “不要否认。”她笑:“我支持你同邹雨浓来个争夺战。”
  “我和雨浓的战场只在棋盘上。”
  “要有斗志,不能一开始就认输。”
  “你不懂,小妹。”
  “你不喜欢若男?”雪凝问。 ,
  “我才见过她两次。”
  “时间不是问题,第一眼就喜欢的才真。”
  “我有分寸。”
  “不能错失良机,邹雨浓不一定是你对手。”
  “你对雨浓有成见?”他问。
  “那人不爱说话,只爱用眼睛目了人,城府太深。”
  “第一次见你批评人。”他笑。
  “这不是好习惯,以后不再犯。”她也笑。
  他思索一阵,然后说: “雨浓——是个非常好的人,他——他有个儿子,五岁。”
  “啊!他已婚?”她下意识地溜出了失望的语气。
  “是,不过已离婚,”他摇摇头:“那是他心中的一个疤痕。”
  “他也不过跟你一样大,那么早就结婚?”她问。
  “那是他的故事,你有兴趣不妨叫他自己讲给你听。听说很曲折。”
  “我和他只讲过一句话。”她摇头。但是她记住了这件事。
  “他和他的孩子同住?”她问。
  “是,那孩子很乖,不过脾气有点孤僻。”
  “你见过?”
  “雨浓下星期请我们去他家,一起去看看?”他说。
  “看到时是否有空。”
  “没空?去应温若风的约?”他笑。
  “永不可能。”她斩钉截铁。
  大家泊好车,又聚在一起。
  再见到雨浓,雪凝的感觉突然就不同了,他的深奥、沉默,他的欲语还休是有原因的。
  她把对他的成见融了。
  很巧合,雨浓坐在她旁边,绝对不是故意的,她的另一边是冷敖,冷敖身边坐着若男,若风坐得最远。
  雨浓触到她的视线。
  “在香港开美国大车是招摇。”他说。
  这是她说的话,她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
  “在美国念书总开二手货的小破烂车,自尊心很受损,回来之后非大车不坐。”他说。
  他说真话,她皱眉。
  “事实上是——”他笑起来:“前一任留下来给我的。我很懒,懒得换,反正是车。”
  她的眉松开了。
  “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
  “说话多要看人、看场合。”他说。
  “譬如面对着温若男?”
  “若男是我同学兼老友,我们认识十几年了。”
  “她是很特别的女性。”
  “是。非常特别。”他看若男一眼。
  “你在追求她?”她问得天真。
  他呆怔一下,然后,就笑起来,笑得好欢畅。
  她涨红了脸,气恼得不再说话。
  冷敖没注意他们,他很忙,忙于跟若男聊天,冷敖也有多话的时候?
  “你讲话的语气像我那五岁的儿子。”他说。
  她咬着唇,更是气恼,当她小孩子。
  “下星期六请你来我家,几个老朋友有个小聚会。”
  “我不是你们的老朋友。”她赌气。
  “其实很早以前我已见过你,那时你还念小学,只是你不记得了!”
  “真的?我念小学。”
  “去问冷敖,我们从小是好朋友。”
  “怪不得我觉得你—叫以曾相识。”她笑起来,也释然。
  不是爱上他吧!
  “来吗?”他凝望她。
  “去,一定去,”她笑:“去看你五岁的儿子。”